梅若雪浑然不觉平安幽怨的目光,微微皱眉:“说起来我们这一家在村子里还真是没什么走得近的人。”
“怎么说?”平安问。
梅若雪叹了口气:“若晴都被带走这么久了,你看谁来问候一下我娘了?就是若晴被带走的时候,也没谁过来扶我娘一把,真是没人气儿啊。”
“所以呢?”平安在梅若雪的脸上非但没看出任何失落来,反而看到了兴奋,就知道这丫头没打什么好算盘。
梅若雪呲牙一笑:“所以,这龙梁河的买卖,我就自己做咯,六子水性好,又会织网,打渔绝不是问题,龙爷那些乞丐整日里在永固县窝着有什么用?我去挑拣一些来,会水的都来捕鱼得了。”
“食府用得了那么多?”平安摇头:“再者,人心贪婪,你还要操心防备着他们吗?”
梅若雪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对,我防备他们没有用,得找个帮手。”
平安本来还想劝劝梅若雪别太操心,可想到梅若雪那愤怒的小脸,到了嘴边的话都憋回去了,表示赞同。
没有人来安慰陈氏,看热闹的人也没有兴趣蹲在梅家门前,梅家如今的院子没什么热闹可看,一个个心里都慌慌的,毕竟今年又在石郎庄带走了个小女娃子。
心慌的人就站不住脚,三五成群凑到一起编排起来梅若雪那叫个不遗余力,到最后梅若雪在他们的嘴里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人,恨不得立刻架起来火堆烧死才解恨,可嘴上厉害,人可没有一个动弹的。
“秀英啊,最近没见大顺回来呢,你也不去看看?”有人问旁边的正在纳鞋底的李寡妇。
李寡妇笑了:“回来作甚?外面赚了银钱回来,再过一两年也该娶媳妇儿了。”
“那倒是,娶了儿媳妇回来,你就舒坦了。”年轻的妇人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李寡妇:“也省的别人瓜田李下的说是非。”
李寡妇顿时脸就黑了,啐了一口:“嚼舌根子死得快!死都不得好死,到了地狱非得让小鬼儿把舌头拔了不可!”
“你这么说就有意思了,我倒听说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后啊,到了阴曹地府还要骑木驴呢,说都这么说,谁看到了?”年轻妇人冷笑出声。
“孙大云!咋的?想打架是不是?来来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李寡妇不干了,握着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就冲过去了。
年轻妇人撒腿就跑:“你个悍妇!也就有本事勾搭别人家的汉子吧!也不看看谁敢娶了你进门?呸!来啊,你追我家来,看我家大虎哥几个不打死你!”
旁边有人赶紧和稀泥拦住了李寡妇。
李寡妇借坡下驴,骂骂咧咧的拿了自己的针线笸箩回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李寡妇心里还发狠要寻个由头问问梅山啥意思,自己就一个儿子,他两个闺女,他口口声声说有过子无过孙,自己儿子生了儿子只要姓梅就成,可最近听到风声说赵氏又有了身子,要是生了个男丁,自己这些年岂不是被梅山白睡了?
心里想着事,进门也就没注意自己的门竟没有锁,放下笸箩先到了一大碗水喝下去,一回头手里的水碗咣当就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一口水噎的她眼泪花子直冒,想要喊都喊不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梅山撑着身子坐起来,两个人就这样来了个四目相对。
“梅山?”李寡妇试探着问,也不怪她忍不住,梅宽此时满脸是血道子,委实看不太清楚。
“嗯。”梅山声音含糊不清,伸手想要摸自己的衣衫,可后背疼的入骨,只能咬着牙硬挺着。
李寡妇第一反应就是关门关窗,走到床边问:“怎么会这样?那赵氏动手了?”
“不是赵氏。”梅山随口说了一句,满腹怨气也没什么好声调,看了眼李寡妇不动弹,顿时来了邪火:“你倒是帮我一把啊!”
“哦,哦。”李寡妇拿了衣服再一看后背那密密麻麻的抓痕,手就一抖:“那是谁家娘们如此心狠手辣呢?”
梅山不想说话。
李寡妇就不让了,把衣服扔到一旁,厉声:“梅山!你果然就是改不了吃屎的狗,说!是不是被陈氏那疯女人挠了?今天你不给我个明白,咱们俩就没完!你说娶我,什么时候娶?!”
梅山这会儿浑身疼的都要散架子一般,哪有功夫和她这里叽歪,硬着头皮下床就要往外走。
李寡妇跳下床拦住了他:“你这样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去找郎中来。”梅山沉声。
李寡妇磨牙:“你想害死我!”
“好了好了,那就去给我找一些止血草来,先别说话,我头疼。”梅山转过头想要躺在床上,可这后背哪里容他躺下?只能趴在床上还催了一句:“快去!”
李寡妇缓缓的吸了口气,出门去找止血草,止血草寻常的很,长年住在山脚下没有人不认识的。
等李寡妇找了一小篮子止血草往回走的时候,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一咬牙去了村西头找了大顺的好兄弟周发。
周发和大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李寡妇也尊敬的很,得了吩咐就往永固县去了。
李寡妇这才回家,砸碎了止血草给梅山敷上,又撕了一件死鬼男人留下的棉布里衣给梅山包扎好。
这才坐在床边:“山哥,咱们在一起十年了,十年来我不声不响的守着你,多少来提亲的人都被拒了,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梅山嗯了一声,满脑子都是陈氏,没有吃到嘴里的不甘和被打一顿的愤怒纠缠在一起,他整个人都快炸了,哪里有心情和李寡妇周旋?
李寡妇叹了口气:“赵氏又怀了身子,你到底是骗了我的,说来也是啊,你们是两夫妻,就算是同房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可我和大顺怎么办?”
“行了!管说我不愿意到你这来,一来就这些个话,听了让人心烦的很!”梅山喝止了李寡妇。
李寡妇看着梅山,那眼神就渐渐地凉了下来,转而勾唇一笑:“行了,知道你烦,我不说就是了,这会儿你也走不得,我去给你做点儿吃喝,烫壶酒来。”
“快去。”梅山厌烦的摆了摆手。
李寡妇出去抓了一只母鸡,手起刀落就宰了。
院子里飘出炖鸡的香味儿,菜园子里摘了菜,灶房里忙活开了。
做好了饭菜端进屋,梅山已经盘腿坐在里屋了,放下了饭菜,李寡妇笑了笑:“我去烫壶酒来,山哥先尝尝菜的味道如何。”
“知道你不容易,去吧。”梅山伸手抓住了李寡妇的手:“我今晚不走了。”
“行。”李寡妇笑起来不难看,身量苗条的很,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还回头看了眼梅山,梅山就觉得这女人虽比不上陈氏,但比家里那丑女人可好上不少,最重要的是知情知趣的很。
一壶好酒,梅山在李寡妇殷勤的伺候下,全都喝进了肚子里,浑身酒气的他抬头看着李寡妇,眼前分明就是陈氏,这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抖了抖,抬起手摸着李寡妇的脸蛋:“你,好狠的心啊,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不行呢?我惦记你那么多年,凭什么……凭……。”
扑通一声仰倒在地的梅山丝毫都没有一点儿疼痛的感觉。
李寡妇站起身冷冷的看着梅山,上去就踹了一脚,还不解恨,直接照着脸又踩了几脚才坐下来嚎啕大哭。
大顺进了门就听到娘在哭,撒腿跑进屋里来:“娘,你咋了?”
“顺子,娘带你去发一笔财。”李寡妇起身走过来,摸了摸顺子的肩:“你十六岁了,该娶媳妇儿了。”
大顺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