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缨刚一进屋就说:“小子,你倒是能忍,气息都稳不住了,还不坐下?想撑到什么时候。”
宴辞被他一眼看破,苦笑一声坐下,“前辈不愧是剑圣,多谢体恤。”
他不愿挟恩图报,又拒绝不了沈柠相邀,方才一直运气压制,一路上装作只是脱力。此时卸了气,顿时再撑不住,浑身痛得眼前模糊一片,脸色比平时又白了一层,额头密密麻麻冒出细小的汗珠来。
沈缨给他倒了杯茶,语气比平时轻缓许多。
“阿柠是个傻丫头,沈某人这些年虽不在江湖走动,也知道芳华指这等上乘绝学怎么可能伪装?崇云说你经脉受损严重,绝不能再用内力。你这样子,是方才救我家丫头时,qiáng行调动内力了?”
宴辞方才qiáng撑着,已经压抑过劲儿,如今全身经脉疼过一阵儿,渐渐疼麻木了,慢慢回过些神,也能搭上几句话。
“您说得不错。鹧鸪天那位珊瑚夫人曾和顾知寒请教过芳华指,必然熟悉真正的指法,在下若不用内力伪装,吓不退他。”
“真正的指法么……有趣。”沈缨神情若有所思道,“我不管你和荒海有什么渊源,既然崇云花了两年时间救活了你,还服过我的赤血灵芝,那你日后就活仔细一些,别再像今日这般随意糟蹋自己的命了。”
“谨记前辈训示。”宴辞轻轻道:“在下正是听说帝鸿谷五月十五召开菱花会,想请前辈代为引荐,借阅帝鸿谷心法《河藏集》以解困境。”
“你胆子不小,帝鸿谷千百年来立于武林之巅,凭的就是《河藏集》。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张口就要借人家绝学?”
“果然,前辈您和帝鸿谷jiāo情匪浅。”宴辞低头笑笑:“实不相瞒,在下曾经心境崩毁,虽然服下赤血灵芝,将体内紊乱的内力压制缓和,但两者抵消,和武功尽废之人一般无二。”
他伸出胳膊,衣袖下是一截瘦骨伶仃的孱弱腕子,泛着不详的青白之色:“前辈若不信,可亲自试过。”
沈缨略一沉吟,按住他小臂打了一道内力进去。他内功臻至化境、可真气外放进入他人|体内游走。
“咦?你的心法……难怪你要借阅《河藏集》。”
所谓心法,是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通常需要静坐修练,用以增进内功。
习武之人通过修习心法,能够调动内力,使其在经脉中按周天循环运行。心法不同则运行轨迹不同,本质都是逐层增进心法修为,从而壮大内力、积攒功力。比如习剑之人激发的剑气qiáng弱,便与内力qiáng弱息息相关。
心法境界的修炼如砌沙成塔、万般艰难。
底层境界极易堆砌,但有机缘修至高层境界的却寥寥无几。境界越高对心境越是依赖,若是一招不慎心境崩毁,就如百丈高塔瞬间溃散成沙,心法境界将一夕溃散、功力毁于一旦。
因此这世间的心法都需要修习者格外慎重对待,凝神静气、专心修持、不受外物所扰才能运转。内力在体内经脉中运行何等jīng微,稍不留意就会行差踏错。
可沈缨方才一探之下,却发现宴辞的心法古怪至极。明明他此刻根本没有余力运转心法,但内力却在自行流转,时时刻刻都在体内周天无序冲撞。这种可自行运转的心法诡异至极,就沈缨平生所见,确实只有帝鸿谷的无上秘典《归藏集》路数相近。
因为赤血灵芝药性压制,宴辞内力虽紊乱,只要不运功gān涉,就不会伤及经脉。而他体内失控的心法和一团乱的内力,应是心境崩毁导致。
所谓心境崩毁,是指一个人一层层修上去的心法境界,在一瞬间因走火入魔或是道心颠覆而彻底崩塌,自此内力全面失控,再也无法按原有的周天路径运转。
可自古走火入魔或道心颠覆的人,不是重伤而亡就是一心求死,从没有人能活下来。宴辞不仅好端端活着,也并没有丧失求生意志。
就连沈缨也一时束手无策。
宴辞收回手,淡淡道:“前辈想必发现了,在下修习的心法与世间所传大相径庭,内力可自行流转,如今因心境崩毁而失控。在下伤势虽已痊愈,却和废人一样只能比划招式,但凡调动内力,就要承受冲撞经脉的剧痛,不可久战。”
沈缨叹了口气:“你小子骨头硬得很,想必之前阿柠是好心办坏事,累你忍了这许久的痛楚。”
“沈小姐一番美意怎好拒绝,何况在下伤势最重时都熬过来了,这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看在你宁肯自己忍着,也不愿让阿柠愧疚,沈某人就帮你写一封信给洛小山。但帝鸿谷有他们自己的规矩,能不能借到《河藏集》,全凭你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