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恍然:“是,当年悲同败在我剑下时,并不是问雪宫的人,他早就成名。问雪宫是原问水后来建立的。”
“这就是了。”沈柠了然:“我灯下黑了,我出江湖时,问雪宫三老声名赫赫,我就一直以为这三位始终效忠于问雪宫,忘记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而问雪宫建立时间不久,且是以碧灵丹招揽这些高手。这些人说白了,都只是原问水聘请的客卿而已。”
“那句话只可能错在,枯槐长老不是问雪宫的人。只要想明白这一点,便能说得通了。”
沈柠道:“柳燕行又不傻,当年他能查出魔教,那应该……此事当初的证据指向魔教更多,而非问雪宫。所以当年以寒川城活人试药的事情,也不是原宫主你授意做的。”
原问水嘲讽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何区别?”
沈柠才不吃他这一套,立刻也嘲讽回去:“炼丹疯子,和滥杀无辜的杀人狂魔,没区别吗?原宫主,何必让人误会你呢?”
关键这一误会,给大家带来多少弯路啊!她之前完全没就提防过商非吟。
有些耳熟。
这是个非常古怪的场景,原问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同沈缨和他的剑侍、以及沈缨的闺女在一片窄小的空间里细细分辨他的委屈。
他缓缓活动着已经僵硬的手,瞥一眼沈柠,同师姐当年差不多大年岁。
萤石幽幽亮着,发出浅碧色的昏沉光芒,几人在地道中投下的影子影影绰绰,地上冰寒,却不如人心间的寒凉。
如此昏沉的光线中,沈柠的脸部轮廓被柔化,面目也渐渐模糊,仿佛与另一个少女重叠起来。原问水思绪晃动,眼前浮现出年少在青杏坛上的日子——
姜问雪是愚尊的女儿,自小天分出众,是青杏坛的大师姐。
他当年不喜医术,唯好蛊术,性格孤僻为人偏激,被师门众位师兄弟排挤,长辈也不喜他的性格。只有姜问雪肯对他和颜悦色,虽然姜问雪作为大师姐,对每一位同门都和颜悦色,分薄给他的关心已经很少。
其实他也不曾对姜问雪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那时候太过年轻,他对蛊术越来越痴迷,几乎入了魔怔,一心想要拿到蛊仙的位置,狠狠打同门师兄弟的脸。
偶尔也同师姐置气,和她起争执。师姐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青杏坛上下唯一会正常地冲他发脾气,却绝不曾担心他yīn险毒辣怀恨在心的人。
师姐常常劝他与同门多往来,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沈柠方才所言。
——何必让人误会呢。
青杏坛上上下下,只有师姐把他当作一个师弟,而非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只有师姐信他、不愿他委屈。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争执,是因为姜问雪以优昙婆罗入药,复原出无忧丹,他同姜问雪又生了一次闷气。
但那次,还没有机会去道歉,师姐已经满不在乎地忘记了。因为师姐眼中看到另一个人,光辉夺目到刺伤人眼的沈缨。自从师姐追着沈缨出了青杏坛后,他和愚尊那老不死就头一次达成了共识——沈缨绝非良配。
果然,师姐死了。
青杏坛旧日的时光如破败的蛛网在眼前寸寸剥落湮灭,原问水微微回神,“沈缨,你这闺女,倒是比你有脑子。”
沈柠和他接触不多,因此原问水完全没想到仅凭零零散散的细枝末节,就能让这丫头推断出这么多东西,几乎与事实出入不大。
心细如发、理智坚韧,虽然是站在对立面,心上人和至亲生死不知,仍在最大限度争取每一分可能。
好倔的丫头。
沈柠尽可能拿出谈判专家稳住犯罪分子的耐心在忽悠。她想,既然原问水这么容易被商非吟骗,也得试试能不能安抚住这疯狗,骗他倒戈。
“原宫主,这些事既然不是你做的,如果也不是你抓的我哥,可否把碧灵丹二代的药效说清楚,或是有什么办法能抵消碧灵丹的损害?你现在赶紧把门打开,只要我哥没事,我们可以饶你一命。还来得及,其余仇怨,咱们再单算。”
原问水猜到沈柠的用意,知道她是不甘心就这么gān坐着,试图让他反悔,出手救柳燕行和沈楼。
可惜,太晚了。
原问水看了沈缨几眼,忍不住刺了几句:“其他事随你说,沈楼不是我抓的,但这间jīng钢暗室确实是我建的。小丫头,别费劲了,你救不了心上人,也救不了你哥。”
他说完,便黯然牢牢闭上嘴,无论沈柠如何激他,都再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沈柠心沉沉坠了下去,往柳燕行那边望了望,仍然没能完全清醒过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被芳华指点晕的姚雪倦,忽然在yīn影中动了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