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答应了刘琰,要跟太后约好什么时候让他来问安,她也进宫见面啊!
许京华张嘴想说,心里一下跳出那句“有些别样情愫”,顿时憋回去了——算了不急,皇上还没同意刘琰的计策呢,等过两天进宫问安,再问好了。
遂不再多说,与齐王告退出宫。
齐王把她送回家,又将宋怀信请过来,肃然道:“宋先生,我们京华只是个十四岁、尚在守孝的小姑娘,以后再有类似昨日这等事,您不方便直接回禀圣上的,烦请来齐王府找本王,不要让一个孩子顶在前头。”
宋怀信有些惭愧,向齐王深施一礼道:“老朽陡闻此事,一时惊慌、乱了分寸,愧对殿下。”
他倒不是借口推脱,昨日见到楚询后,宋怀信确实又愤怒又惊慌——他一个初到京城的外臣,还没真正得到皇上信重,就被迫得知了这件秘闻,且附带一封烧手的信,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把这封信妥当地送进宫去。
当时最快最妥当的办法,只有让许京华送到太后手中,但许京华不可能送一封不知内容的信进宫去,加之宋怀信另有私心,不欲与齐王多牵扯,事情就办成了现在这样。
旁边许京华知道叔父之所以这么不高兴,实是出于心疼她的缘故,便老实站着没吭声。
齐王可不只是不高兴那么简单,他实际上非常生气,所以不但坐着受了宋怀信的礼,还又说:“先生已经入朝,以后少不了人情往来,等小院收拾好了,还是单独开门,出入才方便。”
宋怀信成家都不想搬出许府,就是想借许府挡一挡没必要的人情往来,但齐王拣着这个机会说这话,他自己理亏,也没法说别的,只能同意。
“我明日一早接你去白马寺。”宋老头点了头,齐王就不再理会他,径自jiāo代许京华。
许京华也乖乖点头,然后送叔父出去。
“太子的计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那老头儿也不例外。”齐王最后嘱咐。
那老头儿也没问,不但不问,许京华要和他说胡贵妃以及长公主原本的yīn谋时,宋怀信还一副非礼勿听的样子,“我只是个传信的,信传到就行了,其余诸事,自有圣裁。你也收收心,过会儿来上课。”
许京华想想也是,后边的事他们想操心也操心不着,至于刘琰,叔父说得对,他比自己聪明多了,只要不把事情往坏处想,应对这些事还是很轻松的。
但要她就这么收心读书,却也没那么容易。皇上误会她对刘琰有所谓情愫,难免让许京华怀疑起自己,并且越想越觉得她那会儿提出要去东宫见刘琰,确实太莽撞了。
东宫不像别的地方,她去本来就不合适……不过,莽撞归莽撞,她还是觉得这一趟该去,且就算皇上有所误会,也去得值!只下不为例就是了。
再想想叔父说的那些话,许京华更觉得刘琰不容易,储君占了个“君”字,就这么受君王猜忌,那gān嘛还要立储君呢?
“先生,国家为什么非得立储君?”上课到一半,许京华突然问。
“因为国家要有人继承。如若君王不事先指定谁来继位,诸子争位,国家必生动乱。”
“可是指定了,也没拦住争啊?”
宋怀信这两日被这桩秘闻闹得心神不宁,也不似平日那么端着,随口答道:“名分既定,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且一旦立储,必定会限制其余诸子,不令其参与军政要务,或是分封就藩,或是安享富贵,自然没有与储君一争之力。”
“然后君王就开始防范储君了?”
宋怀信一拍桌子:“有完没完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这怎么大逆不道了?”许京华一脸无辜,“我就是和先生探讨嘛,比如那个唐玄宗,您之前不是说他防范他儿子到了很过分的地步,甚至任由jian臣陷害太子吗?”
“那是特例!”
许京华看老先生又chuī胡子了,终于忍住不再追问,心里却仍在想:刘琰提出将计就计时,有没有想过皇上会怕弄假成真,所以不同意呢?
刘琰那时还没想到,但现在已经想到了。
外面迟迟没有消息传过来,刘琰出chūn和殿,在外面散了会儿步,远远看着西边三大殿飞翘的屋檐,那个念头才突然浮出水面。
将计就计,可不只是能将李家的计,还能将计中计呢!
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先安慰自己:“父皇不至于猜疑我若此。”下一瞬又反驳自己,“虽说不至于,但父皇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有这个风险在,所谓将计就计,对比皇上要发的雷霆之怒,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若将李家比作一棵大树,皇上那边肯定是先砍去枝叶,再劈树gān,但地下盘根错节的根须一时管不到,难免重新发芽、继续为害;刘琰的做法,则是直接深入地面之下,把大树连根拔起,这原是上策,但若他在地下与树根jiāo结,反而将根须四处延伸,对砍树的人来说,就难免有翻覆之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