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殷红,滴溜溜地打着转,从中心一点红色扩散开来,如一波波的波纹一圈圈地向周围扩散,而血珠的体积渐渐膨大,扭曲,终于它再也承受不住那压力,砰然炸开,血光迸射,映红了天空。
而神兽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扬起脖子长长地吼叫一声,声音如炸雷滚过,天边亮起一道道蛇形的闪电,葛兮皇城如摧朽拉枯般轰然倒塌!
神兽张开血盆大口,哄的一声喷出一团火焰,落下,罩住整个城池,如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瞬息间将所有的都吞噬殆尽。
人们奔跑着,嘶嚎着,有的尚维持奔跑的姿势已经变成一副焦黑的骨架,呼啦啦散落,整个城池变成了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浪将南风士兵也退了几里开外,火焰所过之处,万物化为灰烬。
南风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深深震撼,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烈焰蒸腾的上空,夜慕华俯视着这一幕,他的一头黑发变成了赤红色如赤链蛇的毒舌,脸色白得如死人,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丝,而额头隐现出一个火红色的印记。殷红的嘴唇微微挑起,那是傲视众生,残忍的微笑。
南风女皇从营帐里跑出来,仰望着那个被唤醒的巨大的带着毁灭万物戾力的神兽,那个如妖魔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她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疯了,疯了!……”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兵器哗啦啦地撒了一地,千万人的声音汇成一句,“神兽大人万岁!……神兽大人圣明!……”
“哈哈哈……”夜慕华狂笑着。睨视着那火海炼狱,叫嚣着,“朕是神兽大人!朕才是这天下的主宰!……杜锦心,你拿什么和朕斗!哈哈哈……”
葛黎和百里君临在那个茅屋等到了暗影,带着的暗卫已经所剩无几,可想而知战况的惨烈。
暗影保护着两人避开西陵京畿卫的追杀终于穿过了沙漠,到了葛兮的边界。
然而所到之处都是尸骨焦土,废弃的城池,荒芜的天地,偶然有活着的人也都是惶恐不堪,所有的一切都是触目惊心的。
葛黎和百里君临看着这一切,悲愤、沉痛、还是仇恨,随之而来的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南风女皇被夜慕华软禁的事并没有泄露出来,葛黎和西陵皇上,还有很多人都很奇怪,南风为什么会突然调转攻打葛兮?
葛黎慢慢地道:“世子哥哥,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夜慕华有关?”
百里君临潜入南风初次见到夜慕华便被南风女皇控制,所以,他的记忆里夜慕华不过行尸走肉而已,他不认为以南风女皇的缜密和阴狠会让夜慕华逃脱并兴风作浪。
他道:“葛兮遭受了如此大难,西凉昊已经在班师回京的路上,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回皇城,为西凉昊做好内应,让南风付出代价。”
葛黎点头,目光灼灼。
南风女皇,我们又要见面了!你欠我的,我会加倍讨回来!
此时,他们没有注意到暗影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笺,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踟蹰着。
晚间的月儿升起,给这满目苍夷的大地笼上了惨白的白纱,似乎也在为这苍生悲伤。树叶簌簌,撒了一地的斑驳光点,马儿打着响鼻踢踏几下蹄子,两棵树之间栓了好几条的绳子,人侧卧在上面纹丝不动。
葛黎睁着眼睛凝望着苍灰色的夜空发愣。
从离开葛兮至今有半年之久,也不知道西凉昊如何了,傅禺书一定将生意做得更大了,武安然和他已经和好了吧?还有三夫人,甚至百里益应该都很好吧?她一时间思绪纷乱,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她坐了起来,悄没声地向林子外走去,她想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
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她裹紧了大氅慢慢地走着,影子投在地上淡淡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林子里闪动的一点星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想象不出除了自己这些人还有谁能宿在这荒山野岭?她提气跃身向那边掠去。
林子里燃着一堆火,快要熄灭了。火堆旁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黑色劲装,挺拔矫健,特别是那种长期浸所特有的杀气让她很熟悉。
他神色恭谨却固执,道:“夫人,请你不要冲动。”
那女子声音嘶哑,道:“不,我一刻也不能呆在这,我要回皇城,我要回去找母亲哥哥……我不相信……”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音。
男人默了下,道:“可是,那里已经成了死城……”
“不……”女子尖叫,还没有等她发作,男人悚然喝道:“什么人!”
铮铮铮,三点寒星激射而至。
葛黎尚没有抬手,一阵风卷起,三枚暗器落入了背后那人的手中。她顾不得什么,冲过去,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那暗卫一击未中已经惊悚,作势再击。
女子却叫了声,“小葛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着葛黎,喃喃道:“你,你,小葛儿?……”
暗卫的目光落到葛黎后面另一个如影子般的女子身上,突然猜到了这少女的身份,膝盖一弯,道:“叩见女皇陛下。”
武安然却不顾,她死死抓紧葛黎的胳膊,打着哆嗦,道:“小葛儿,皇上,葛兮皇城,皇城没了……哥哥,母亲,好多好多人都死了……”
葛黎头脑一空,她霍然转头看向暗影。
暗影低下眼,将那封密信递出。
葛黎接过,寥寥几字却透着浓稠的血腥味:葛兮皇城,南风妖兽横行,天火降,全城殆尽。
她牙齿格格打颤,一向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淡定被瞬间击得粉碎!不过短短的几句,她似乎看到了奔走哀嚎的百姓,被炙烧围困的皇城。
死了,死了,都死了!葛兮皇城成了一座死城,一片焦土!
她再也看不到那温柔慈爱的三夫人,忠心的周嬷嬷,憨憨的银瓶……还有骁勇英武的永安候,大喇喇的杨絮……无论是垂垂老者,还是稚嫩幼儿,全部化成一堆灰烬!
她嘴一张,喷出了一口鲜血。
“黎儿!”
“主子!”
百里君临一把攫住她,扣住她的腕脉输入真气压制和调节她体内紊乱激荡的内力。
良久,她慢慢平静下来,映入眼帘的是即将燃尽的火堆,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瑟缩着,泪流满面,痴痴呆呆的武安然,还有一脸凝重的百里君临。
耳边听着暗影略带着颤音的叙说:“……是日南风大军至城下,永安候坚守十日,南风不能进一步。然夜慕华召唤妖兽,喷出烈焰……皇城十里外热浪炙人,所有百姓官员士兵全部葬身火海……皇城坍塌焦糊……”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葛黎仰面向天,突然笑了声,道:“好,好,夜慕华你好狠!百姓何其无辜?”她的嘴角沁出一缕鲜血,眸子冷厉阴鸷,“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君临无言地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地将她僵直的手指掰开,手掌心血肉模糊,他轻声道:“黎儿,我们一定会找到控制妖兽的方法,一定会让南风女皇和夜慕华血债血偿!”
葛黎从悲伤中醒悟过来,她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制止夜慕华的暴行,天下不知道会有多少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默了默,她道:“西凉昊的大军应该到了葛兮与南风的边界,我们去与他会合,再想办法对付夜慕华。”
众人点头。
武安然却固执地不愿意走,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精神几近崩溃,除了执念家人,还念着傅禺书的安危。
葛黎从那名暗卫的嘴里知道了缘由,也不禁心焦。对于她来说,傅禺书是手下,也是同盟,多年来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心底视他如兄长。
她握住武安然的手,轻声道:“武姐姐,皇城回不去了,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还有傅大哥,他一定会没事的,真的……”
武安然泪眼婆娑,喃喃着道:“真的吗?他会好好儿地回来?……我不应该和他置气,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知道的……”
葛黎明白她的心结与自己有关,因为傅禺书效忠的是自己,所以很多时候不得不割舍。
她无言。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豆蔻梢头,粉嫩的脸颊如晨露中绽开的第一朵花儿,清亮的眸子敛了晨光霜刀,波光流转却又透着岁月的沧桑,脚步轻盈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他压住心头翻滚的情绪,保持着淡定,迎上前躬身要行跪拜大礼,声音有着变更期的粗哑,“微臣西凉昊率葛兮十万兵马参见女皇陛下!女皇万岁,万万岁!”
“女皇万岁!万万岁!……”身后跪倒了一大片。
葛黎托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微颤,道:“都起吧。”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舍不得离开,半年未见,他似乎又高了许多,彷如刀刻般的五官和清晰硬朗的轮廓让这少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她欣慰又酸涩。
“谢皇上!”
西凉昊起身,目光飞快地往她身后一瞥,落在百里君临的身上略顿了下,不易觉察地,眸底露出丝冷意,又移开,往旁边让开,道:“女皇请。”
葛黎点头,一路往里,看着营帐安插有序,布局森严,进退起拔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进行,她暗暗点头很是满意,这西凉昊果然是个惊世奇才,无论是用药还是带兵布阵。
中帐里长案横放,摆设简单大气。
葛黎径直走上前端坐在案几后,目光一一扫过,还好,追风还在,斩星也在,还有许多熟悉的脸,在悲伤的同时她又松了口气。
再次相见,所有的人都是激动而欢欣的,想要说很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葛兮皇城的被屠戮让所有的人心头沉重如铅,悲怆肃穆凝重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营帐里。
葛黎沉声道:“朕已经知道了皇城的事,南风女皇,夜慕华屠戮我葛兮百姓,对我葛兮犯下累累罪孽。朕,发誓,在有生之年必然以擒杀南风女皇和夜慕华为己任,将他们挫骨扬灰,祭我百姓之魂魄!”
“将夜慕华,南风女皇挫骨扬灰,祭我葛兮百姓!……”帐下激愤的声音如怒涛翻滚,震天动地。
有人带头唱起了葬歌,声音激昂悲痛。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有人哽咽出声。
西凉昊将一杯酒呈给葛黎,葛黎先将酒洒了一半于地,以祭祀战死的将士和枉死的百姓,然后咬破指头滴入一滴鲜血,一饮而尽,将酒杯砰然掼到地上,瓷片四下飞溅,映着她冷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