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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怠慢

  那婆子道:“自然,小姐吩咐的,老奴岂敢怠慢?您知道我那三儿是个混的,最是喜欢穿个大小胡同,与那帮子小子混在一起……”见对方眉头蹙起,忙扯回话题,“三小子打听了,大概是十多天前,确实有人到栾氏当铺当了个镯子,镯子面刻着纹饰作镂空花篮,有各色的花儿果儿,看着就是贵重的。当镯子的人说是人抵债给他的,他算计着镯子是个死物不如当了银子用,本来老板想要压价,却被一个贵家小姐看中了,买了去。”

  这话与段久九说的相同,段四娘信了十分,道:“那老板可说那当镯子的人是谁?”

  那婆子道:“是个斗鸡的,平日里最是喜欢斗鸡赌钱,与我家的小子认识,他说,”她压低了声音,“说是段家三房五爷给他的,还有副坠子。”

  段四娘的手抓紧了裙子,又慢慢松开,一点一点抹平那皱褶,脸上不显,道:“我知道了。——粉妆,给周婆子包些果子糕点,带回家给孩子吃。”

  粉妆进来麻利得包了一包果点,又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笑道:“有劳嬷嬷了,嬷嬷是个识事的,知道轻重,婢子就不细说了。”

  周婆子清楚对方的意思,忙连连点头,道:“老奴明白,小姐放心,放心。”

  粉妆送了周婆子出去,回头看到段四娘愣愣的,不禁担心地道:“小姐?”

  段四娘回过神,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昨儿说三房闹腾了一番?”

  粉妆过来给她梳头发,道:“可不是?三房不给往外说,婢子用了点银子才套出来的话。说是三夫人打了五爷,好像是五爷偷了什么东西出去。这不,这几天五爷都乖乖地呆在三房没有出去。”

  段四娘突然冷笑声,咬牙道:“好,好,好……好得很……”她俏丽的面容有些扭曲,眸子里是怒火是怨毒是鄙视,还有悲伤和失望。

  粉妆低头,上心地给她梳着头发。

  描妆笑嘻嘻地道:“小姐,这是后花园送来的,每个小姐房里都送了几枝,您瞧着是不是很漂亮?”

  段四娘道:“花园的人倒是有心了,找个瓶插上,再带两枝过去给母亲瞧瞧。”

  “是,小姐。”

  描妆选了个白玉兰花描釉质长颈瓶,捡了几枝花儿插进去,相映成趣,美轮美奂。

  纵然心事重重的段四娘也抿了唇,露了笑意儿。

  主仆三人带了两枝桃花一路进了大夫人的房间。

  大丫鬟忙请安,打起帘子。

  段四娘入内,只见大夫人坐在桌子边正小口地吃着碗清粥,桌子上放了一碟子金丝卷儿,还有几碟子小菜。

  少夫人宋氏正伺候着。

  大夫人看上去精神气好了许多,她抬眼看到段四娘露出笑容,招手道:“过来,四娘,还没用饭吧?吩咐厨房再送几样糕点或是包子来。”

  段四娘给宋氏见了礼,然后偎着大夫人坐下,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有些心酸,道:“母亲今儿气色好了许多,女儿陪着,母亲得多用些。”

  “嗯,”大夫人应着。

  宋氏笑道:“可不是?依我说,妹妹多陪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

  她是长房嫡子长媳,出身世家,容貌好性情也好,和段四娘相处和谐,平日里很得公婆看重,所以说话就随意了些。

  段四娘抿唇一笑,道:“嫂子,有我在这儿你先回去陪陪恒哥儿。”

  宋氏瞧着大夫人点头,笑着去了。

  不一会儿,厨房又送了几样精致的菜饭,段四娘一边陪着对方慢慢吃着,一边无意地道:“母亲,父亲呢?”

  大夫人道:“我病着,怕过了病气,让你父亲到西厢房住着。”

  段四娘手滞了下,道:“母亲得派两个得力的去伺候着,毕竟这天儿还倒着春寒,不要冻着了。”

  大夫人道:“我知道。这两天你跟着你嫂子管家可适应?”因为大夫人病了,这家就暂且交给了宋氏,二房三房虽然恼着却不能多说什么,那毕竟是长房嫡子媳妇。

  段四娘道:“嫂子能干,我不用心。”

  大夫人摇头道:“你已经及笄了,亲事也该提上了议程,我听你父亲说京里有话儿,说是准备选妃,不过不准备大张旗鼓,只相看些人家的嫡女儿。”

  段四娘低了头,脸儿红红的,道:“但凭母亲做主。”

  大夫人叹道:“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只盼着快点好起来给你打理着。”

  段四娘道:“母亲不要心急,慢慢来。”略顿了下,“想着母亲这些年真是辛苦,管着这一大家子,还得听着别人埋怨,女儿心疼。”

  大夫人慈爱地道:“这是规矩,段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这些年和她们周旋惯了,还好老太太是个疼媳妇的,你们又是争气的,我心里舒坦。”

  “母亲,”段四娘斟酌着,“二婶四婶也就算了,毕竟有一家子,三婶,为什么容着?”

  大夫人脸色肃了下,嗤笑道:“舍不得段家的财产呗!这些年耗着,还过继了侄儿,她那点心思……”她哼了声。

  段四娘默了下,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大夫人敏锐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瞧着脸色不好,眼底下都有黑眼圈了,和母亲说说,出了什么事?”

  段四娘惶然摇头,勉强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不知怎的,这段时间总是睡不踏实,想起三姐姐……”

  大夫人脸一下子变了,声音变得有些尖利,道:“横竖是死了的,想着她做什么?”

  段四娘有些诧异对方的反应。

  大夫人察觉自己的失态,捏紧了绢子,疲乏地道:“这事儿过去了,不要再提,总归是不详的。你回去吧,有时间做做女红,去老太太那多走走,不能让九丫头占了好去。”略低了声音,“老太太那有的是好东西……”

  段四娘明白她未了的话,看她的神色疲怠,也不便多留,叮嘱了几句就去了。

  大夫人呆呆地坐在那,神思有些恍惚。

  夜里,粉色的纱帐低垂着,里面的人盖了薄衾睡得正熟,多宝阁上那只美人斛里插着的两三枝桃花在夜色中静默着。

  一点薄薄的白光从窗户缝里透过来,一点一点地拨动着栓子。轻轻地,咔的一声,窗户开了,借着远处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光,只见一个蒙着黑色面巾的人收了刀无声地从外面翻了进来,不出一点儿的声音。

  他站住身子注意凝听着外间的动静,外间两个丫鬟呼吸均匀平缓,已经入睡。他拖着一条腿向床榻边移来。慢慢地,他撩开一面帐子。

  段四娘微侧着身子,一头如瀑的青丝委在枕头上,昏暗的灯光下,她睡容沉静,薄衾盖到了胸口,因为侧着,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有一抹嫩白,属于少女的馨香扑鼻而来。

  对方的喉结不由地动了动,近,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移向那柔嫩的脖子。

  段四娘突然醒来,睁开眼正撞见一双冷冰冰带着杀气的眼睛,头脑一下子懵了,本能地张嘴尖叫,喉头一紧已经被扼住了。

  她扑腾着,双手去撕扯那手,却无疑是蚍蜉撼树。

  “别动!”闪亮的刀尖对准了她的脸,“不然老子先奸后杀!”

  段四娘惊骇地停住了挣扎,喉间的手稍稍松了松,声音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一样,颤颤的,略带了尖细,“饶命!……大侠饶命!……”目光向梳妆台上瞥了眼,福灵心至,“那些首饰全给你,你发发慈悲饶了小女……”

  那人似有所动,一伸手将妆匣子拿到眼前,随意地拨拉了几下,里面满满的珠花玉石,金钗,步摇,都是上等的货色,让他眼花缭乱。他道:“还有呢?都拿出来!……”

  段四娘抽噎着,摇头,见刀尖又近了几分,脸色白了几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对方皱眉,粗暴地搜着她的身。粗粝的手指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肆无忌惮地游走,那种灭顶的恐惧和屈辱感让她全身打颤,羞恼愤怒让她反而清醒了些。对方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头脑一个激灵。

  对方没有找到想要的,目光像是看死人般,手指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喘不过气来,脸色紫涨,眼珠翻着,眼看就要香消玉损。

  骤然,“叮”的一声,一点寒光激射,直奔他的太阳穴而来!

  他大惊,本能地偏头,又是一点寒光,击中他的手腕,透骨的痛让他霍然松了手,抱着手,惊慌失措。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几步奔到窗前翻了过去,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段四娘则昏死了过去。

  内室,大夫人闭着眼睛,满头是汗在梦魇中痛苦地挣扎着,又是那个梦,梦中的段三娘一袭白衣款款而来,依然是低顺的眉眼,荏弱单薄。

  走得近了,风掀开她的衣裙,里面竟然是血肉模糊,鲜血沥了一路。

  慢慢地,她抬头,眸子里燃烧着仇恨和绝望,她重复着那句话,”……为什么?母亲,为什么你要让女儿那般凄惨地死?……”

  大夫人连连后退,喃喃着,“不是,不是,我不想的……不想害你……”

  段三娘道:“那你想害谁?……”

  大夫人带着哭音,“九丫头!……她说,只要九丫头……”

  “她是谁?”对方又追问了一句。

  她挣扎着,潜意识里不能说出那个名字。

  “母亲……”段三娘声音一变,容貌模糊了,依稀是段四娘的模样,满含凄苦地看着她。

  她大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快走,快走……”她慌得去拖她。

  对方站着不动,目光幽冷。

  大夫人惊惧,黑暗中有人似乎在她的耳边轻语,丝丝的冷风拂上她的耳畔,“那人是谁?”

  她张口,“素……”蓦然惊觉,醒来,却见房间里窗户大开,风灌了进来,帐幔飞舞着。

  她尖叫一声,猛然坐起,冷汗涔涔而下,仿若刚才段三娘的质问就在耳边,甚至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而段四娘的凄厉无助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这种认知让她恐惧至极,她光着脚从床上跳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脚踝处是钻心的痛。挣扎着爬起来,黑暗中似乎又出现段三娘那血淋淋,面目全非,怨恨至极的模样,多日的心防陡然是控,脑子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猛然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