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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少女

  那少女道:“家父是段无筱。”想起了什么,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家父留下的信。”

  段二老爷瞪大了眼睛,惊愣地看着她,接过信,撕开,急急地扫了眼,不确定地道:“你,你说你是无筱的女儿?”

  “是。”那少女道:“侄女儿小字久九。”

  段二老爷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那脸色变化不定。

  那段家少爷轻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道:“爹,有什么事进去说。”

  段二老爷惊觉过来,注意到有来往的人好奇地往这边看,心里一个激灵,声音放低,道:“姑娘,你这般突兀,老夫一时也难辨真假,这样吧,你先到后院等一会儿,随后老夫便去。”

  段久九理解地道:“侄女知道。”

  段二老爷吩咐管事领着主仆两人从一边的侧门进去,凝着对方的身影他脸色沉凝。

  段家少爷低声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段二老爷道:“这事儿不许声张,你在这呆着,我去和你母亲商议。”说完,急匆匆地进了内院。

  段久九不为意地道:“我们来得太过于突兀,他们怀疑也是正常的。”

  “那怎么办?“金桃睁大眼睛,焦灼地,“您就是段家的九小姐,有老爷的亲笔信,总得见个能说上话的人。”

  段久九道:“你放心,这会儿就有人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婆子恭谨地行礼,“二夫人安,四夫人安。”

  帘子被打起,走进三四个妇人。为首一人有四旬左右,皮肤白净,面如满月,发髻上珠翠环绕,身着紫绿绣万喜纹襦裙,显得富贵大气。

  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偏瘦,容貌上乘,那双眼睛眼梢上挑,艳丽无双,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一个嬷嬷道:“这是二夫人和四夫人。”

  段久九忙屈膝行礼,道:“侄女见过伯娘婶婶。”

  那年轻的抿唇笑道:“哎呦呦,可不要忙着认亲,你说你是三伯的女儿可没人给你证明。”

  段久九容色平静,道:“侄女儿既然来了,自然就有证据,除了父亲留下的亲笔信,还有信物为证,烦请伯娘引见老祖宗。”

  二夫人轻斥了声,道:“老祖宗今儿寿辰,不是什么人都见的。你说你有信物,你拿出来我看看。”

  段久九踟蹰着。

  二夫人冷了脸,道:“你这是不相信我吗?”她起身,“也罢,你就慢慢等着吧!”

  四夫人幸灾乐祸地道:“你这个丫头太不懂事,我们巴巴地来,你倒是不相信我们。”她嘀咕了声,“瞧着就是个小家子气的,上不了台面。”

  段久九红了脸,道:“不是侄女儿不相信,”她想了想,终于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块绿色玉佩,纹理细腻,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上等之物。

  二夫人和四夫人都变了脸色,作为段家老爷的枕边人,她们当然认的这块玉佩。

  段家四子,每人一块。

  二夫人和四夫人很快地交换了下眼色。

  一个婆子将玉佩拿过来递给二夫人,二夫人接过,摩挲片刻,便转身往外走。

  四夫人随后。

  段久九忙道:“伯娘,婶婶,您这是……”

  四夫人啐了她一口,道:“也不瞧瞧你的模样,竟然敢冒充段家小姐!来人,给赶了出去!”

  三五个婆子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

  段久九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不信,那么就将玉佩还我,我自然去找愿意相信我的人。”

  四夫人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道:“你这死丫头,想讹人也昏了头,你何时瞧见我拿了你的玉佩?二嫂,”她向着二夫人,“您拿了没?”

  二夫人神色泰定,道:“哪有什么玉佩?”

  四夫人又转向其他婆子丫鬟,道:“你们看见了这位小姐的玉佩么?”

  丫鬟婆子一齐声道:“婢子不曾见到!”

  金桃目瞪口呆,指着她们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段久九也变了脸色,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混淆是非,黑白不分了!既然拿了我的玉佩不承认,那我倒要去问一问段家人公道何在!”

  四夫人冷笑着,转身款款而出,丢下一句话,“把她们扔出去,没的扰了老祖宗的兴!”

  “是!”几个婆子来拖两人。

  金桃护着段久九,脸色涨红,骂道:“我家小姐是你们能动的?!都滚开!你们这帮强盗!……”

  婆子哪里理她,扯了她便往外拖,她又跳又叫。

  正闹得不可开交,院子外传来个惊异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和四夫人的脚步都是滞了滞,随即听到二夫人强作笑脸道:“黄夫人,姚夫人,您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院子里站着一众人,其中一夫人容貌端庄,气质高雅,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着这一幕,却是知州夫人黄氏。

  四夫人机灵,道:“今儿是老祖宗的寿辰,二嫂和我怕怠慢了各位贵客,便四下查看一番,可不巧正训斥个偷懒的丫头被夫人看见了,真是惭愧。”

  金桃挣扎,却被一个婆子捂住了嘴。

  另外两个也悄没声地退回来去捂段久九的嘴,却不料,手刚刚捂上对方的嘴,对方狠狠地咬了口,速度极快地,一条人影冲了出去,“夫人救命!”一下子扑到那黄夫人面前。

  黄夫人被吓得往后退了步,细看却是个眉眼清秀的荏弱少女,满脸的惊慌,头发散落,那摸样看着便是楚楚可怜。

  她道:“你,你是何人?”

  段久九道:“回夫人的话,小女是段家失散多年的女儿,父亲段无筱。”

  黄夫人愣了楞,“段无筱?”她突然想起段家有个流浪在外的儿子,当年在荆南也是个翩翩公子,文采斐然,闺中事曾为他芳心暗伤。

  只是后来,此人突然失踪了。

  她低头细细打量着这少女,果然眉眼间有几分熟悉,踌躇间。

  二夫人道:“夫人,您不要听她胡说,没根没据,怎么断定是我段家的女儿?”

  段久九轻轻啜泣着,道:“小女有家父亲笔信交给了二叔,还有一贴身信物被二夫人拿了。”

  二夫人变色,道:“你信口雌黄,我何时拿你的东西?”谁知话音刚落,叮的一声,那碧绿色的玉佩从她的袖子里滑落出来,跌落在地上。

  现场安静至极,二夫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一人打着圆场道:“哎呀,既然这姑娘说是段家三爷的女儿不妨让段老夫人看看,毕竟是血脉连着,是与不是自然有定论不是?”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

  没奈何,二夫人只得命人带着段久九和金桃一路往老夫人居住的福荣堂去了。

  富荣堂门前植着两棵树冠如盖般的苍松,掩映着那挂在门头的福荣堂三字,台阶下的丫鬟行礼,撩开璎珞帘子,一行人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空间甚大,迎面一张寿星公长江石小屏风,转过去,只见正面墙下摆放着一张紫檀罗汉榻,上头铺着紫红色锦茵绣褥,一方蟒纹大红缎子靠枕和引枕。

  一个着墨绿万寿字不断纹褙子的老太太正歪在靠枕上,她满头白发,额头束着银色的抹额,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绿宝石,脸色红润,富态慈祥。

  旁边或坐或站着七八个着不同衣裙的女子,看模样和服色都是段家的小姐,一个丫鬟正半跪着替老太太捶打着双腿。

  黄夫人进了门,便笑道:“哎呀,老寿星,侄女儿给您贺喜来了!”

  其他人也忙着行礼,嘴里说着恭喜的话。

  老太太坐正了身子,笑着道:“多谢你们费心。”

  丫鬟们忙着看座上茶,小姐们都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黄夫人笑眯眯地看了一圈,道:“段家的姑娘都是水灵灵的,知书达理,让人看着就是喜欢!”

  老太太笑,道:“你家的卉姐儿更是好,我昨儿还说让瑶儿带着几个姐妹去拜访,学学规矩!”

  提起儿女,每个母亲都是欢喜的,笑着谦虚了几句。黄夫人道:“老夫人,您瞧着这姑娘是不是眼熟?”她将段久九往前推了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段久九的身上。

  老太太微前倾着身体,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她的眉眼,她的脸,脸上露出似惊似喜又痛苦纠结的表情。

  段久九扑通跪倒在地,哽咽了声,“老祖宗!孙儿是段小九啊,父亲在世时常常提起您,说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是为不孝不义……父亲说着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老祖宗您!……临去世的时候,还一再叮嘱孙女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您,替他尽一份孝心……”她一边哭,一边叙说,把所有人都弄得鼻子酸酸的,有的忍不住落泪,房间里一片唏嘘声。

  黄夫人用帕子拭着泪。

  二夫人和四夫人低头拭泪,那绢子却捏得紧。

  老太太脸色变化着,再看看那信物,终于叫了声,“我的儿呀!”便晕了过去。

  “老祖宗!……”女眷们忙着过去一边揉,一边哭。

  段久九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意真情切。

  悠悠然,老太太醒来,泪眼滂沱地看着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我的儿呀,你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段久九跪走着靠近,扑在她的怀里叫着“祖母!……”

  底下的人又陪着落了泪。

  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劝慰下,老太太止住了泪,拉了她的手不放开,细细看着她道:“这眼睛,这嘴唇都像三儿!”提起三儿,她又忍不住落泪。

  黄夫人笑道:“老夫人,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再流泪了。您瞧,您是个有福气的,七十高寿,福禄双全,又找回了这么灵秀可人的孙女儿,是双喜临门啊!……”

  “可不是,可不是……”

  众人纷纷附和着,气氛又活跃起来。

  老太太叹息道:“人老了,就糊涂了,让夫人都看了笑话!哎,是喜事,都是喜事!我段家有了天大的喜事!得好好庆祝!”

  “是,是……”无论屋子里的人各有什么心思,那表面上还是喜滋滋的,就是二夫人和四夫人看着段久九的目光也温柔和善,让段久九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于是,段家老夫人大寿之日,失散多年的段家三老爷的独女段九久认祖归宗,可谓双喜临门。

  寿辰结束后,贺寿的人断断续续地离去。

  黄夫人告辞,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坐下,摸到垫子下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