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手下留情

  百里君临眉头动了下,道:“随你喜欢。”

  斩星瞪大了眼,主子这是不是太没有原则了?一句“随你喜欢”就要动用蛰伏在西凉的所有人手为这个女娃子做事,而且总是默默的。

  主子这是变了,变得他根本认不识了!他叹气。

  葛黎笑着,带了几分调皮,道:“那么世子哥哥能不能帮忙把消息传给陶将军,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百里君临没有说话,看了眼斩星。

  斩星无语地走了出去。

  果然第二天早朝,杜尚联名一些亲杜的大臣上奏为杜锦平求情,杜尚更是情真意切,泪光闪闪,道:“皇上,老臣知道小女犯下了弥天大错,皇上对她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老臣感于皇恩,可是老臣不甘心呐。”

  他跪伏在地上,声音哽咽,道:“陶家因为儿女亲事和老臣有些不对付,既然如此陶妃身怀六甲还要去激怒杜妃,这是何意?”

  他这话一说整个大殿一片哗然,毕竟因为杜锦荣的死两家已经水火不容,陶妃与杜妃也一直明争暗斗,看样子,这陶妃流产倒有些玄机。

  永安候急了,跨前一步叩拜道:“杜相这是妄意揣测,陶妃若是生下龙子便是西凉的大皇子,她难道会断了自己的后路?还往皇上明鉴。”

  “皇上明鉴!……”哗啦啦又跪倒了一片。

  夜慕华神色莫测,双手把着龙头抿着唇一声不吭。

  杜尚已经豁了出去,冷笑道:“永安候说的有理,但是若是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他向着夜慕华,“皇上,陶妃当日曾召永安候夫人进宫,老臣查探过,这永安候夫人颇痛医理。”他冷笑声,“宫中有太医,永安候夫人入宫为的是那桩?”

  永安候反唇相讥,“陶妃娘娘与拙荆姐妹情深,难道不可以谈谈吗?皇上,杜相藐视皇亲,血口喷人,请皇上治罪!”……

  大殿上吵闹不休让夜慕华一阵头疼。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喝,“陶将军请罪奏折到!”

  只见一个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年轻将军阔步走进,远远地便在丹樨台下跪伏下来,口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

  那将领将奏折高举过头,道:“启禀皇上,陶将军身负皇命不敢擅自离职,听闻陶妃娘娘痛失龙子万分惶恐,遣卑职奉奉上请罪书,请皇上过目。”

  小太监接过那奏折又传到王公公手里,递给夜慕华。

  夜慕华细细看了遍,脸色阴鸷,猛地将奏折甩到杜尚的跟前,道:“杜相不妨看看!”

  杜尚直觉不好,颤颤地拾起扫了眼,只见上面痛哭流涕,满满的告罪之言,言下自己有失管教,小女犯下滔天大罪,没有保住龙子,罪不可赦,请皇上降罪,甚至请给陶家降级处分。

  杜尚的手抖索着,冷汗湿了后背,他没有想到陶常生会自揽其罪。两方比较下来,自己为了女儿的妃位拉拢帮僚与皇上理论生生戳了皇上的眼。更何况陶常生率兵出征为国尽力,即使陶妃失去了龙子,夜慕华也不会多作责罚。

  他腿一软,跪了下去。亲杜的大臣们见势不妙也慌忙跪倒,不敢再言。

  夜慕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杜妃无德,谋害皇嗣罪不可赦,打入暴室;杜尚,为一己私利有失德失察之过,降一级,其他人等一并降级。”

  “皇上万岁万万岁!”

  百里益跪在那,嘴角微微勾起。

  上官氏站在府门口不住地翘首以盼,终于杜尚的轿子逶迤而来,落轿,撩起帘子,杜尚阴着脸从里面钻出来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进府里。

  上官氏愣住了,想追上去又停住了,招手让随从走近,道:“你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随从苦着脸,道:“小的听说皇上降了老爷的官,还有其他的……”

  上官氏如雷轰顶,急急忙忙地往里面跑。

  杜尚前脚刚跨进书房的门,上官氏赶到,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出了什么事了?平儿呢?她怎么样了?”

  杜尚回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骂道:“都是你母女俩惹出的祸!这下好了,我被削了职,连带其他人也受了牵连!”

  上官氏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扶住门框,喃喃道:“怎么可能?……皇上一向宠爱平儿,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杜家?……老爷,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杜尚冷笑道:“这是真的,杜妃无德,被削了妃位,打入了暴室,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即使这次陶妃流产是被人设计,皇上也不会为了杜家降罪陶家!我们杜家完了!”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至极。

  上官氏蹒跚着扶着椅子坐下,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沉闷。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杜绣玉款款走进,手里端了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个瓷白小瓮。

  她柔声细语,道:“女儿听说爹爹回来了,便炖了枸杞银耳汤送给爹爹尝尝。”

  杜尚的脸色稍缓了些,道:“放着吧。”

  “是。”杜绣玉放下托盘中规中矩地给上官氏行礼,“母亲也在这里?”

  上官氏本来就对她刻薄,杜锦荣死后又是伤心又是痛恨,迁怒于她。若不是杜尚明里暗里压着更是变本加厉,她冷冷地哼了声。

  杜绣玉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玉般的粉颈,双手绞着绢子有些惴惴不安,而一身素净的白底兰花长裙,更衬得她清丽袅娜。

  杜尚看着她沉思着,眼中闪过算计。

  在他看来,杜绣玉的容貌比之杜锦荣更胜一筹,而且性子绵软是个识眼色的,这一点最让他满意。

  他道:“听说前段时间你去了几家结交了几位小姐?”

  杜绣玉脸色微赫,道:“谢家的小姐,还有陈家的小姐……女儿和她们倒是谈得来。”

  杜尚点头,道:“你以后就寄在夫人的名下,是这杜府正儿八经的小姐,知道吗?”

  杜绣玉一愣,又惊又喜,虽然她一直养于上官氏跟前却不过是供杜锦荣出气的,一直被苛待,有时甚至连一个丫鬟都不如。而如今,杜尚这么说就是确定了她在杜家唯一女儿的身份,庶出变成了嫡出,身份陡涨。

  她将那喜色压住,似乎受了惊嗫嚅着。

  上官氏变了脸色,道:“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庶出的怎么能养在我的名下?再怎么着她也是个丫鬟出的!”

  “闭嘴!”杜尚喝了声,随着杜锦平的失宠杜锦荣的死他对上官氏越来越不待见,冷冷地道:“无论如何她是我杜尚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以后就依着杜家小姐的身份给月银还有其他,你也摆正你做母亲的样子,明白吗?——玉儿,去给你母亲端茶。”

  上官氏气得手直哆嗦,却不敢说什么。

  杜绣玉走过去跪倒将一杯茶举起,柔声道:“请母亲喝茶。”

  上官氏不接,如果接了就表示她承认了杜绣玉的嫡出身份,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杜尚狠狠地盯着她。

  慢慢地,她伸出手接住了那茶杯,下一秒却听到当啷一声,那茶杯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茶水溅了一地。

  她嗔道:“你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这下可好,这茶也喝不成了。”

  杜尚气得脸色铁青。

  杜绣玉神色不变,道:“是女儿的错,母亲没有烫着吧?”

  “没有,好了,我知道你孝顺。”上官氏淡淡的,站起身,“昨儿大哥还来问平儿的事,我得去告他一声,毕竟是亲舅舅总是心疼的。”说完,施施然走了出去。

  杜尚盯着她的背影脸色难看,半晌叹息声道:“玉儿,记着你是这杜府的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你母亲,我想,她不敢难为你。”

  “是,”杜绣玉眼圈红了。

  杜尚摆手让她出去。

  杜绣玉出了书房顺着小径慢慢走着,脸色沉凝。

  秋菊心头雀跃,见她这副摸样忍不住道:“小姐,你现在是杜家唯一的小姐,又得了老爷的话为什么不是很开心?”

  杜绣玉讥讽地笑了笑,道:“我该开心么?这些年罔顾我的死活,现在许我这些不过想在我身上讨些好处罢了!哼!”下意识地,她抬手摸上头上的一根桃木钗,花型简单,摸样老旧,这是当年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书房,眸中闪过丝狠戾。

  大丫鬟眸光闪了闪,道:“李妈妈想必在前院,婢子去叫她……”刚要移步,门帘一掀,一个着靛青色披甲的嬷嬷走了进来,她低着头。

  上官氏道:“你叫小厨房做些清淡的,那个……”见她不抬头不禁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抬头我看看。”

  李嬷嬷迟疑着,终于抬了头险些让上官氏跌下床去,盯着她半边红肿的脸,道:“你?是谁打的你?哪个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嬷嬷憋了多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决口,泪水哗哗地流着,一下子跪倒在她的床前,“夫人,您得为老奴做主啊!四小姐她,她惩罚老奴说老奴不尊主子……”

  上官氏头晕目眩,擂着床沿一叠声地道:“这个贱蹄子,真以为自己是葛凰了!叫她过来,我看看她怎么张狂!”

  外面传来一个绵软的声音,“母亲这是叫女儿吗?”说着话,杜绣玉姗姗然地走近。

  不过几天的功夫,像是换了个人。她本来生得纤秀,如今略施了淡妆更添了几分颜色,双髻上缠了一圈的珠花颗颗晶莹,着了件散花百褶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任谁都看不出眼前这个高贵优雅的少女便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