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一般家庭,但从小被骄养,又有个在宫里做事的堂表姑,总认为有一日自己能坐在那富贵锦帐中,所以觉得高人一等。
她看不惯葛黎的狡黠灵动,容忍不了刘姑姑和红杉对葛黎的袒护和爱惜,所以处处与葛黎作对。这大概是很多女人的共性,无关乎仇恨只是嫉妒而已。
而这嫉妒让她欲罢不能!
她知道葛黎落在徐公公的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仅仅那一瞬间的迟疑;她知道葛黎喜欢独处的那个角落,那日终于寻到了机会,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但是,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她想不通徐公公为什么会死了,葛黎却好端端的。难道说,是葛黎杀了徐公公?可是,那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而已!她不敢相信。
倒是丁嬷嬷很是淡定,她撩了撩眼皮,道:“徐公公是咎由自取,与我们无关,那晚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她默然。
长长地吁了口气,她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半夜里,御药房的人几乎都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惊醒,慌乱中掌灯一看,却见田妙萱直僵僵地坐着床上,两眼发直,眼角和嘴角涂着一抹鲜血,看着甚为骇人。
小茹试着去推她,她咕咚一声又睡倒如死人般,再无声息。
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心头惊怕不已。
第二日起来,她却记不得昨夜的事,只是精神疲累得很。再后来,这样的事隔三差五就发生一次,吓坏了御药房的人,认为她是鬼魂附身,再看她的目光变得惊惧嫌恶,恨不得绕道而行。
又一夜,葛黎偷偷摸摸地从御药房溜出隐身在墙角下,便如期地听到那里田妙萱尖利的叫声,她勾勾唇。
小白跳到她的怀里摇头晃脑想要领赏。
葛黎一把把它提起来离了自己老远,嫌弃地道:“离我远点,要你去抓蛇又不是要你吃!味道真难闻!”
小白垂头丧气,真是的,哪能将火候掌握得那么好呢?蛇血被你涂了那女人的脸,蛇肉那么鲜,扔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它幽怨地瞪了她一眼纵身跳上了树便不见了踪影。
葛黎悠悠然地往太医院走。
夜风细细将月光剪碎,施施然对面走来一人,眉眼如画成,气质清冷高贵,唇边含着丝笑意。
葛黎两眼发直,目不斜视,如梦游般与他擦肩而过。
九王爷——西陵皇上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飘忽着走远,握拳轻咳了声,蓦然失笑。
阴影中的高至眨眨眼,只觉得此情此景诡异之极。
葛黎头脑一醒,慢吞吞地给他沏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道:“大人请用茶。”
尹太医接过来啜了口。
葛黎过去给他捶肩,力度拿捏甚是适中,让他身心舒畅。
葛黎见他满意,道:“大人,既然婢子拔过来伺候大人,便在大人的庇护下了,是不是?”
尹太医嗯了声,态度倨傲。
葛黎道:“那么,如果婢子不小心做错了事,大人也会担当是不是?”
尹太医嗯了声,猛然睁开眼睛道:“你得记着,不许惹事,不然老夫要好好教训你!”他威胁地瞪着她。
葛黎苦着脸,道:“明儿也不想的,可是事儿已经惹下了。”
尹太医一口气憋在胸口,道:“你,你惹了什么事?……”
葛黎小声地,道:“就是,就是不小心遇到了荛妃娘娘,不小心不小心让她不高兴了……”
尹太医瞪眼道:“什么叫不小心让她不高兴了?你多说些讨好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想起了什么,“等等,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葛黎眨眨眼,“大人,您说的,以后您就得庇护着明儿了。”
尹太医猛地咳嗽起来,半晌顿足道:“老夫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哎呀,真是!”他挠着稀疏的头发,“荛妃指定让你送去,老夫也无可奈何。”
“大人……”葛黎抿了抿唇,那模样要哭出来。
尹太医头疼,想了想,悄声道:“她必然有气咽不下得折腾你,迟早也躲不过,这样吧,你暂且去,老夫掐着点去找你,如何?”在他的认知里,荛妃必然难为对方,不过想来不会太过分,毕竟是皇上亲点的医女。
葛黎无奈,知道这一劫是怎么也躲不过去,只得再三道:“你记得快点,快点。”
尹太医摆摆手。
葛黎只得拿着药膳和药方磨磨蹭蹭地往清荛宫走。
外面是秋风送爽,阳光明媚,却怎么也照不进她的心里。唉,她叹气,坐在一个台阶上揉着头,自从进了宫好像麻烦不断。想起那个始作俑者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把自己调到怜芙宫,荛妃也不会再注意到自己。她突然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为之,但是身为皇上,用得着‘关心’一个小小的药女吗?
她恨恨地骂了声,“真是混账东西!”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谁是混账东西?”
葛黎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回头一看正是那所谓的九王爷,她有气无力地,“是你啊。”
西陵皇上在她的身边坐下,“这是什么?要送到哪个宫的?”
葛黎闷闷地应了声,道:“是荛妃娘娘,唉,真是,我死定了。”
她五官平凡,那眸子却如浸了水的水晶葡萄莹润晶亮,灵动至极,再加上她皱眉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西陵皇上摸着下巴,道:“呃,荛妃这个人有点记仇。”
“唉,”葛黎颓丧地,“好吧,我不过是急中生智而已……”
西陵皇上不由噗嗤一笑,想起那日水池边荛妃主仆被她耍弄得团团转,觉得有趣至极,看到对方嗔责的目光忙敛了笑,一本正经地道:“需要本王帮忙吗?”
葛黎摇头,站起来,大义凛然地,“算了,横竖是一刀,我豁出去了!”刚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王爷慢坐,婢子告辞了。”
西陵皇上看着她挺直脊梁毅然决然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眸子暗了暗,道:“来人!”
高至躬身而至,“主子。”
他道:“看着点,不要让荛妃失了分寸。”
“是。”
葛黎到了清荛宫,只见满目的流金溢灿,雕栏画栋,纱帐摇曳着,香气袅袅,人犹如坠入仙境,她暗叹不愧为宠妃啊。
低了头,小心谨慎地跟着宫女往里面走。
荛妃刚刚梳洗完毕慵懒地依靠在贵妃椅上,一头如瀑的青丝垂落在身后,一个宫女正替她慢慢梳理着涂上香油,另一个宫女则将润肤膏一点一点地抹在她的胳膊上手上,揉按着。
旁边一个嬷嬷和她细声地说着话。
葛黎规矩地下跪,道:“婢子见过娘娘。”
对方视若无睹,其他人也是。
葛黎只能一直这么跪着,跪得膝盖都有些麻了,不由地暗骂尹太医动作太慢。
终于,对方睁开眼,道:“太医院的卓明儿?”
“是。”葛黎道:“婢子送药膳来孝顺娘娘。”
荛妃轻笑声,道:“真是个嘴巧的,说真的,本宫还真的想要留你在宫里呢,可惜了。”
“谢娘娘抬爱。”葛黎顺势而上,“婢子出自乡野少有规矩,有什么冲撞了娘娘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婢子感念不尽。我娘说,宫里的娘娘都是千挑万选的,不但美得像天仙,就是那心肠也是菩萨心肠,我娘果然没说错……”她一通马屁拍下来,直把几个人绕得头晕。
荛妃舒服之余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摆手道:“罢了,罢了,少耍刁滑的。本宫也懒得与你计较,不过,你这般没个规矩是要惩治的。”
说着话,惜霜过来,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碟子放到她的头顶上,又将一杯茶放在上面,茶水冒着腾腾的热气,显然是刚才沏的。
她这一招不说不狠,跪着顶着热茶,一旦稍有晃动那茶必然倾倒,可能烫伤了脸。这是宫里整治不安分宫女的方法,正好被她用到了极致。
她整理妥当向着荛妃深深一拜,陪着笑道:“这般没规矩的贱蹄子恼了娘娘,婢子会好好调教她。”
荛妃也很满意对方的举动,不知怎的,她见了葛黎那清凌凌的眸子就觉得不舒服,那眼睛长得实在好,好的让她妒忌。
她道:“将那白玉棋子拿来,闲来无事下上一盘。”
“是,娘娘。”那嬷嬷应声而去,少时捧来一盒黑白棋子,无论是白的黑的都是晶莹剔透,入手圆润沁凉,看着便是上上品。
荛妃很有耐心地摆好棋子,与那嬷嬷对弈,房间里除了偶然的落子声甚是安静。
葛黎头顶上的茶已经续了两次,腰杆也酸了,对方却无动于衷。
她突然呻吟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声音惊动了几个人,除了下棋的两人其他的都看过来。
惜霜横眉道:“当心别弄倒了茶。”
葛黎断断续续地道:“惜霜姐姐,我,我……”嘴巴张了张声音却轻不可闻。
惜霜忍不住凑近,“你要说什么?”
葛黎像是支持不住,身子一倾,滚烫的茶水一点没漏地全倒在她的身上。现在是初秋,穿着还算单薄,那茶水烫得很,只听她尖叫声一下子跳开,胡乱地抖着衣裙。
这一番变故惊了所有人,荛妃忍不住探身起来,喝道:“怎么了?”
惜霜痛得说不出话来,葛黎慌乱地去拉她不小心又将她扯倒在地,不小心又绊倒了旁边的一个宫女,撞倒了多宝格,呼啦啦上面的摆设砸了下来又挂倒了帐幔,刺啦啦一连串的声音混杂着惊叫声,乱成了一团。
荛妃厉喝道:“来人来人!”脚底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摔得她头昏眼花,半天爬不起来。
“娘娘,娘娘……”嬷嬷慌着爬过去扶她,摇摇晃晃刚站起来,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下,又栽了下去,正好压在荛妃的身上。
赶过来的一个太监看着这混乱的一幕目瞪口呆,一时间风中凌乱了。
好半天,他镇静下来,尖声道:“皇上有旨,宣医女卓明儿这就进宫,钦此!”
葛黎从容而拜,道:“婢子领旨。”
两人一前一后施施然而去,直接无视后面的混乱。
出了清荛宫,葛黎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真悬!”冲着对方一个躬身,笑得甜美,“谢谢公公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那太监站在原地,懵懵然。
葛黎一头冲进了太医院,看见尹太医正在和钟太医因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她心情甚好地凑了过去。
尹太医不耐烦地把她往旁边扒拉扒拉,“去去去……”猛然惊觉是她,呆了下,“你,你回来了?”
葛黎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嗯,多谢大人了。”
“额?”尹太医摸了摸脑袋噎了下,突然想起自己因为和钟太医因为一味药争执起来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他心虚地觑着葛黎,“那个,那个,还没事吧?”
葛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想起当时还有点心有余悸,小声地埋怨道:“大人请的人去得有些迟了,若不是我机灵,哼……”
尹太医干笑着,“老夫的错,老夫的错……”
葛黎大度地摆摆手。
尹太医偷抹了把汗,继续刚才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