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凳子等在外面,见了她头皮一阵发紧,忙着迎上去接那药包,“我来,我来。”
葛黎不客气地将所有药包都挂在他的身上,拍拍手,道:“走吧。”
小凳子苦着脸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太医院去。
太医院和御药房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如往常一样,两人到了太医院交了药草便往回走。
葛黎打发小凳子先回去了,她自个儿转悠着极力避开来往的宫女太监,心里暗自观察太医院周围的路线。
不经意转到一处莲塘边,却见迎面来了一个宫妃打扮的美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宫女。
那宫妃着一袭缎地绣花百蝶裙,臂弯中挽着金丝薄烟翠绿纱,如意髻上斜插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生的是花容月貌,妩媚动人。
不过,她这时候的脸色却不好看,嘴里发狠道:“该死的女人!竟然使出那般的手段勾引皇上,真是不要脸,呸!”她啐了口,将手里的薄丝绢子绞了又绞。
那宫女劝道:“娘娘息怒,前儿皇上不是让人送来了一个描金珠宝匣子?这说明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一夜的承宠算不得什么。”
那宫妃闻言稍稍歇了几分怒气,抬眸却瞧见葛黎正悄悄移步想要退开。她眉头微皱了皱,将手里的绢子一扬,那绢子飘飘悠悠地落了地,一阵风来,卷起,落在莲塘边的一棵水草上。
那宫女也注意到了葛黎的存在,看她的穿着是御药房的三等药女,知道这会儿主子正气着,找些乐子也是好的,便指着她道:“你,过来。”
葛黎只得过去行礼,“婢子见过娘娘,娘娘安。”
宫妃淡淡地唔了声,依着栏杆不说话。
那宫女道:“这是荛妃娘娘,小小御药房的奴婢能见着娘娘是你的福分,”她微微抬起下巴,指着池塘边的那方丝绢,“去,把娘娘的绢子捡来。”
葛黎犹豫了下,慢腾腾地过去。
池塘边常年有人修整,所以坡面偏陡滑,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不过总不能显示自己有武功在身,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然后探身下去,伸手去够那丝绢。
那宫女吆喝道:“快点!做什么磨磨蹭蹭的,若是绢子掉到池塘里我拿你是问。”
葛黎努力再伸出一截,手指触到了那丝绢的一角,忽然上面呼啦一声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正好砸向她的后背。
本能地她往旁边一闪,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掉在她的脚边咕噜噜地滚进水里,她也像是被这么一惊吓,脚一滑掉进了水里,那丝绢也被带了进去。
头顶上传来一阵笑声,葛黎湿哒哒地从水里爬起来,抬头却瞧见那荛妃掩着唇吃吃地笑,那宫女满脸的得色。
“快呀!快!”那宫女跳脚,“你这个蠢材!”
葛黎敛了眸中的怒气,低了眼,伸手将丝绢握住,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那宫女半蹲下身伸出手,“递给我,别弄脏了娘娘的绢子。”
“哦。”葛黎很听话地将绢子递上去,对方的手指刚刚触到猛然感觉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往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便从上面一头栽了下来,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葛黎似乎被吓得呆住了,手一松,那丝绢飞得远远的。
“救命!”那宫女拼命地划拉着。
荛妃也吓坏了,尖叫着,“来人,来人!”
附近几个太监被惊动了急忙赶过来,跳下去七手八脚地把那宫女从池塘里拖了上来。
而这一会儿混乱的功夫,葛黎已经悄没声地溜了。
到了一个僻静处,她用手拧干了湿漉漉的裙摆,又将绣鞋脱掉倒出里面的水,挺直了脊梁若无其事地走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刚刚离开的那一时间,从一棵合抱的大柳树后面走出一个着明黄衣衫的青年男子,身材颀长,容貌俊美异常,那双眸子灼灼然盯着她的后背,用扇子轻轻敲打着掌心,漫不经心地道:“你瞧清了那个宫女是怎么掉下去的?”
一个太监躬身道:“回禀皇上,奴才没有看清,不过,奴才看到是那个宫女故意将一块石头踢下去的,惊了那小宫女落水。”
皇上嗯了声,眸子微微眯起,道:“荛妃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连个奴才也管理不好了。”语气冷冰冰的。
太监腰弓得更低,不敢说话。
皇上笑笑,似乎是自言自语,道:“那个小宫女倒是有意思,是那个宫的?”
太监道:“回皇上,是御药房。”
皇上不说话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靠着西边的窗户一个宫女则低着头在绣着什么。
看到她,那嗑瓜子的少女嘴撇了撇,吐出一片瓜子壳,道:“吆,红人回来了。”
葛黎懒得和她多说,径直上了自己的床铺。
绣花的嗔怪地看了眼那嗑瓜子的少女,看向葛黎关切地道:“你送药怎么那么久?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葛黎展颜一笑,道:“没有,”凑近前,“红杉姐姐绣什么呢?”
红杉道:“给我娘绣件内衣,我给你留了块馍,你去吃吧。”
“姐姐真好。”葛黎笑嘻嘻地,从枕头边摸到馍,就着咸菜咬了口。
那嗑瓜子的冷冷地瞥过来一眼,哼了声。
吃饱喝足,漱洗后三个人都分别睡了,一道温柔的月光穿过窗户落在房间里,听着渐渐响起的轻微鼾声,葛黎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幽暗的屋顶。
今日她无意中得罪了荛妃,只怕对方会怀恨在心以后找自己的麻烦。
据她所知,荛妃与新皇是表兄妹的关系,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其父亲是掌握军权的将军,也是辅助新皇顺利登基的最大助力,所以新皇登基后便被封为妃,在后宫中荛妃算是最为得宠的一个了。
她揉了揉额头,她潜入这后宫已经有月余,御药房的仓库她查过,也暗中探过太医院的珍藏室,可是始终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甚至旁敲侧击,没有人知道这味药的存在。
想到冰室里的百里君临,想到自己身上的蛊毒,她不禁焦灼不安。
而她的蛊毒被西凉昊用药压着,仅仅是发作的时间延迟了一点而已,在沙漠中她发作一次,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她根本不知道,而每一次发作,她的记忆力、思维能力以及武功都在急剧地衰退。
有时候,她甚至要好一阵子回想才能想起百里君临到底是谁,这不是个好的现象,所以,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那味药赶回葛兮。
再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虚空一点,然后轻巧地翻出窗户,轻轻一声呼哨,小白窜到了她的怀里。
她揉了揉它的头,低声道:“陪我再走一趟。”
偌大的宫墙在月光中静默着,风声飒然,偶然一两声打更声悠长而遥远,她如一缕轻烟避开夜巡的侍卫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太医院的后院。
院落里寂静无声,她摸到珍藏室,推开,再关上,然后小心地打亮了火折子,顺着抽屉上贴着的名称一点一点慢慢地细心地查找着。
珍室收藏的奇珍妙药太多,三面墙都靠着一人多高的立柜,一个个抽屉打开又关上。
蓦然,葛黎顿住了动作,呼地吹灭了烛火闪身避到了靠门边的多宝阁边。
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他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四下注意地听了听,便走到正面的一个立柜前,摸着抽屉嘴里轻轻念叨着,“一二……十五……三十六……”终于,他在数到第四十七时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摸了点什么出来包好塞到怀里又悄无声地退了出去。
葛黎静静地等了片刻,凑近他刚才摸到的第四十七抽屉时,用烛火照了照,上面赫然写着麝香两字。
她微微蹙眉,没有多想继续查找着。
陡然间,外间传来一声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接着是个呵斥声,“是谁?”
葛黎一惊,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可以脱身的空隙,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火光亮起。
门,被推开,一支烛火探了进来,两个身影在门口踟蹰着。
又是一声响,火光中一条白影从案几下窜出来。
“呀!”那人手一抖,烛火掉在地上,他抖抖索索地,“刚才,刚才那是什么?猫,还是,还是老鼠?……”
另一人道:“不像,好像,好像是狐狸……”
“啊……”两人抖索得更加厉害,这一番动静已经惊醒了外间的人,人声杂乱起来。
葛黎叹气,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返了,转身从窗户跃出,又轻轻关好,然后便顺着原路回去。
刚走了一截,后脑像是被针扎一样地骤痛,随即向周围弥漫开来。
她闷哼一声抱着头跪在地上强忍着那一波波的剧痛,冷汗涔涔地从额角滴落,咬紧了唇却一声也不吭。
好在这阵痛来得迅速去得也快,待她终于懵懵然站起身时却不知道回去的路线,站了许久,她仅凭着模糊的记忆走着。
迷迷糊糊地翻过墙头摸了进去,忽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月光下,殿中矗着几个一人环抱的雕龙柱子,宽大的帐幔随风轻舞,一张檀木大床,帐子半被勾起,摆放的一几一杯一盏都是精细之作,空气中是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更让她震惊的是从门缝里渗入一点灯光,听到有人翻动书卷的声音。
她头脑急转,顺着原路就想退回去,然而外面有人轻轻走动,正好将她堵在了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外面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略有些尖细,“皇上,已经四更天了,您该休息了。”
对方嗯了声,脚步声响起,灯光移动直往这个房间来。
葛黎避无可避,摸索着往暗里退,咔的一声,身后露出一个小门,她不由大喜,闪身便退了进去。
里面竟然是个空间偌大的温泉池,四个方向的龙头冒出汩汩的泉水,池子里清澈见底,除了一个供休息的白玉台和一架屏风再无他物。
而更要命的是脚步声不停地径直往这个房间来,并听到那皇上的吩咐声,“守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