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直生于深宫,哪里见过如此萌可爱的玩意儿,抱着盒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崔莹娘眉眼含笑,温柔可人。从决定进宫那日起,她便认真揣摩宫里几个主子的习性,而幼而失母的长公主便是她决定借助的捷径,所以,这段时间她利用在宫中行走的机会刻意接近长公主。
本来她便是才情过人,加上自身的美貌和刻意地讨好,时不时送长公主些新奇的玩意儿,倒让对方对她生了几分依恋。
长公主喜滋滋地捧了盒子便往回走,抬眼看见一人,不由地唬了一跳,哧溜下躲在了她的背后。
却见小径上几个宫人簇着一个绝色佳人姗姗然而来,正是那静妃。
崔莹娘敛衽行礼,“静妃娘娘安。”
静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让她起身,向着她背后的长公主道:“公主,你又顽皮?”
长公主有些怕她,将手背在后面,喃喃道:“皇姨母安。”
静妃微蹙眉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让我看看。”
“不要!”长公主来了脾气,将盒子揣在怀里撒腿边跑,吓得一帮嬷嬷宫女连忙去堵,“哎呀!公主殿下,您慢点,慢点……”
其中一个想在静妃面前讨好,伸手将她抓住,道:“公主,可抓住您了……”一不小心将那盒子碰落在地上,四个面人儿被摔了出来,碎了两个。
长公主抬手,“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怒目圆睁,“贱婢!拖下去杖死!”
她年龄小,声音稚嫩却尖利,一时间吓得众人纷纷下跪,那宫人更是惶然跪伏在地,连连道:“公主息怒,娘娘饶命啊……”
静妃的脸色难看,冷声道:“公主仅仅因为这几个玩意儿便要随便打杀?”
长公主脸色涨红,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捏着拳头站在那不吭声。
崔莹娘眸光闪了闪,道:“娘娘差矣,长公主贵为公主,这般不知上下的奴才如果不给以惩罚,以儆效尤,以后说不准奴才愈加放肆。”
长公主聪明过人,闻言挺起小胸脯,道:“是,我是公主,我说如何便如何!”
静妃脸色难看,又不能发落她,便迁怒于崔莹娘。
本来,怜妃暴死,荛妃被贬,让她暗喜,以为少了这两人的障碍,必然成为宫中第一人。哪料到宗决依然不曾多看她一眼,甚至于将崔家另一个女儿接入了宫中,名义上是女官,假以时日,可能就是后妃,身份并不在自己之下,这让她郁闷和不甘。
今天得了这个机会正好要杀杀对方的傲气,想到这里,她踏上一步,一掌扇在对方的脸上,道:“如此,本宫就教训教训你,什么叫以下犯上!妄言妄议!”
崔莹娘没有想到对方并不如表面上的娴静柔弱,虽气怒却不敢顶撞,她捂住火辣辣的脸,低头跪下,道:“奴婢簪越了,娘娘息怒。”
静妃轻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手掌,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女官,身份提不上台面也敢和本宫说道,真是胆大包天!今儿给你个教训,下次就没有那个好运气!”转身向着那发愣的长公主柔和了声音,“公主,您贵为公主,这般市井里人物多有奇巧淫技,不可近之。”
长公主吸吸鼻子,撇过脸,突然张大眼睛,喊了声,“父皇!”便往那明黄色的人奔去。
静妃微微趔趄了下,低下了眉眼。
宗决携了长公主的手走过来,看看这般场景微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静妃娘娘道:“回皇上,臣妾在教训这个女官。”瞥了眼那地上的面人儿,“她居心叵测,用这些市井玩物来诱惑长公主。”
宗决挑了挑眉。
崔莹娘连忙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想着长公主喜欢,”嗫嚅了下,“长公主毕竟是个年龄小,这些物什也是小孩儿喜欢的。”
“住嘴!”静妃斥道:“你是将长公主与那市井奴才相比?”
“不,奴婢不敢……”谢婉莹毫不畏惧,字字清楚地道:“皇上请明鉴,奴婢幼年也曾读诸家通史,知道民以食为天,君以民为重。圣人言,不事稼穑,何以取禾?奴婢以为,这些什物也是百姓谋生之技,算不得奇巧淫技……”
宗决颔首轻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几分意味不明,赞道:“想不到你也懂稼穑之事,真不愧出身国公府啊!”转向静妃,似笑非笑,“静妃,崔官女说得有几分道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毕竟宝儿还小,爱玩也是天性。”
静妃忍住郁怒,低眉顺眼地道:“臣妾错了。”
“嗯。”宗决拍了拍委屈的长公主,“你也得记着,不过是些奇巧的物什儿,不可因此而失了皇家的仪态。”
长公主似懂非懂,眼巴巴地道:“宝儿知道了,父皇,您不要罚崔女官好不好?”
宗决道:“父皇知道,随你皇姨母去吧,晚些,我会考你功课。”
长公主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再说,蹭到静妃面前嗫嚅道:“皇姨母,宝儿错了。”
静妃柔和了颜色,动作轻柔地理了理她的衣裙,抬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宗决。
然而对方却转脸仔细欣赏着那绢布上没有完成的画,道:“笔锋宛转,清丽遒劲,你在书画上应该有所造诣。”
崔莹娘低着头,轻声道:“回皇上,奴婢幼年在母亲教导下潜心书画,多年不敢怠慢。”
宗决满意地点头,道:“朕有一卷经书正找不到适当的人抄录,你来吧。”
“是,皇上。”崔莹娘以头抵地,恭恭敬敬地应,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嘴角稍稍弯起。
静妃咬唇,低眼敛了恨意。
当晚,御书房里明灯煌煌,崔莹娘姿态端正,伏在案几上正一笔一划地抄写着经卷,她的字如她的人一般遒媚隽秀,鸾飘葛泊。
一道身影遮住了她,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钻入鼻息间,她手微微一颤,一滴墨落在纸上。她头也不敢抬,跪了下去,道:“皇上恕罪。”
宗决没有说话,随手拾起一张,道:“写得不错,是朕吓着你了,你继续写吧!”
“是,皇上。”崔莹娘起身拾起笔,铺了一张纸,悬腕凝神,继续书写着。
突然,一只手从侧里伸过来握住她的手,那手指修长白净,指甲修剪齐整,掌心温热正好将她纤细素白的小手包裹在其中,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吹动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丝丝地痒。
她僵住了,心头狂跳不已,不等她有所表示,对方已经握了她的手一笔一画顺着写下去。
房间里只听见烛光兹兹的燃烧声,还有彼此间的呼吸交缠,暧昧至极。
崔莹娘由着他揽着自己的腰身,呼吸的热气喷到她的脖颈上,让她颤栗,喉间干渴难耐,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来。
宗决笑了声,道:“你很紧张?朕以为你是个不同的。”索性将笔放下,翻转她的身子面对自己,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眸中的颜色,翕动的鼻翼,莹白的肤色透着淡淡的粉色,如晨露里初绽开的蔷薇花。她微微张开殷红的唇,似乎在邀请这对方的采撷品尝。
宗决眸色幽深,喉头咕哝了声,道:“果然是倾国倾城的貌!”说着话,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叫了声,“皇上……”抬眼却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
宗决轻勾唇,道:“莫非崔女官不想……”
“不……”崔莹娘脱口而出,脸若桃花般,主动地将胳膊勾上了对方的脖子,声音柔得如春风拂过池面,“皇上,莹娘愿意伺候皇上……惟愿皇上喜欢……”那表情似推还拒,娇羞可口。
宗决溢出一声笑,只是在她低头的瞬间却那眸子里闪过似冷意,他抱着她径直进了帐后,帐幔放下,春光无限……
静妃一震,手揪着绢子微微发抖,低声道:“你说的是真的?皇上,他将那贱人招到了御书房?”
嬷嬷道:“是,自从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贱人!贱人!……”静妃站起身情绪激动地来回走了几步,咬牙切齿地,一向维持端庄贤淑的脸儿也变得有几分狰狞。
嬷嬷气也不敢喘地站在一边。
蓦地,静妃站住脚,目光落在长公主的脸上,眸子里露出嫌恶和狠戾,她道:“我辛辛苦苦地为人养育孩子,从来不敢去争宠斗胜,只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我,姐姐在世时,他宠着姐姐,姐姐死了,他宠着别人,那么我算什么?奶娘还是教养嬷嬷?”
她越说越气,仿佛这几年的憋屈和隐忍都到了极限,目光刹那间变得阴狠毒辣,突然伸手去掐长公主的脖子,“既然如此,我要你何用?”
“娘娘!”嬷嬷大惊失色,扑过去顾不得尊卑,死命地拖开她,“你疯了!”
静妃一呆,手自然松了,往后踉跄了步。
长公主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两人。
静妃脸色变了变,伸手掖了掖她身下的被子,温柔地,带着嗔怪,道:“宝儿,说你很多次了,睡觉的时候不可以将被子压在脖子上,你看,刚才你差点被勒住了。”
长公主嘟哝了声,翻个身睡了。
两人却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嬷嬷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良久,静妃像是虚脱般扶着椅子坐下,她大口地喘着气,刚才差一点,差一点她就酿成了大错!
如她所说,她已经忍了很多年。从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那般如画般的人物,温润沉静,彬彬有礼,只可惜他那时眼里只有嫡姐,她只能在梦中相思。后来先王妃难产而死,为了拉拢尉迟家的势力还有为了照顾长公主,她被家族选中送进了宫,三年来,她隐藏自己的真性情,也掩藏了自己的嫉妒。
她渴望自己能取代嫡姐的位置,能够成为他最爱的那个!
嬷嬷匍匐着爬到她的脚下,叩着头,低声地,哀哀地道:“娘娘,您始终得记着,长公主是您的依仗,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静妃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道:“本宫知道,你放心,不会了……本宫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顿了下,压住心头的酸楚和嫉恨,“这宫里将来进的人多了,本宫学着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