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脸色大变

  侍卫上前呵斥,“哪里来的疯道人?冲撞了皇上该当何罪?”

  那道人须眉皆白,却满面红光,目明唇红,有着道骨仙风的味道。他眯眼一笑,目光落在那倾倒的松树上突然脸色大变,长叹道:“时也,命也!这老松感应天地之变,君王之威,难以承受之重,倒也,倒也!”感叹又有着欢喜。

  众人又一再变了脸色,有人喝道:“疯道人,你胡说什么?”

  道人瞪他一眼,道:“你鼻直口阔,暴戾之相,满肚肥油,五体损伤,命不久也!”

  那人怒,刚要喝骂,旁边有人忽然道:“你,你,你是散仙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据说散仙人曾是鬼大师的传人之一,精通星术丹药等异术,游走于四国之间,很少以真正面目示人,在世人心中等同于神仙。

  “仙人……”有人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尖细的一声道:“来者何人?竟敢冒充散仙人之名?”

  那道人呵呵一笑,眼睛并不看他,落在宗决的身上,深深一个稽首,道:“西陵皇上,贫道有礼了。”

  宗决显然惊诧,却保持着君王的沉着和威仪,道:“免。敢问道人刚才何出感叹之言?”

  散仙人道:“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西陵始皇建西陵二百年,种老松以树其绩,警示后人,然岁月渐久,松林成壑,遮蔽天日,日不能入,经时过久而生有邪秽侵蚀,影响时运,动国之根本也。今日皇上承上天之意,英武圣明,有金光护体,邪秽不能蔽,邪秽不能侵,上达天听,老松警示,此乃乃国之大幸也!”

  众人被他的一番者也绕得头晕,不过意思明白了,这老松倒得正是时候,西陵皇上是天意所定的君主。

  有人高喊一声,“皇上圣明!”

  其他人楞了楞,恍然大悟般都附身跪倒,无论是心存歹意者,还是观望者,都齐齐山呼“皇上圣明!……”声音在山谷松壑中回音嗡嗡然。

  宗决微抬起下颌,唇边是若有若无的志得意满的笑意,目光与葛黎的目光对视了下,又移开,缓缓地吐出了心口的一口浊气。

  前面云开雾散,天地澄明,清风徐徐而来。

  长秋宫,一道珠帘垂挂,袅袅香烟不动声色地潜入鼻息间。令人惊诧的是那散仙人正跪伏在珠帘前,无人前之超凡脱俗之淡泊,凑近了,能看见他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宗决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寡淡而威慑,道:“你今日所为甚合朕心,朕许你福荫三代。”

  对方深深叩头,道:“谢皇上隆恩,小人肝脑涂地愿报君恩。”

  宗决嗯了声。

  高至轻拍手,内侍端上一瓷杯,美酒清冽醇香。他接过递到那人的面前,声音轻和,道:“你放心去吧,高某亲自送阁下一程。”

  那人已经淡定,端了酒,低眼道:“谢皇上,谢公公。”说完,将酒杯凑近,略一迟疑便一饮而尽。

  又伏身叩了头,他缓缓退出。

  珠帘内,一盘棋正斗到酣处,黑白子分庭对抗,不分胜负。

  宗决落子,微笑道:“你还是差了一步。”

  葛黎看着棋盘,对方黑子将自己的生门堵死,起复无望,不禁讪然,道:“又输了。”

  宗决看着她,淡淡地道:“你心不在焉,又不愿用心破解,我也是胜之不武而已。”

  葛黎默了下。

  当夜圣坛老松被人为地利用雷电拦腰劈断,虽然及时调用影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老松修复原样,但是,她和宗决都很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对方必有后着,自己一旦陷入囹圄之地,反胜的机会很小,更难堵天下人之口,给了居心叵测之人一个发难的机会。

  两人夜不能寐,苦思破敌之法。

  葛黎认为,唯有利用禅道箴言才能化解危机,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早已作古却被传为神人的鬼大师。

  据说此人性情寡淡,潜心研道,并没有真正的弟子传世,但是借着他的名声沽名世间的人并不在少数,散仙人便是其中之人。

  据说,此人幼时便一心向道,游历山川湖泽中曾有一段奇遇,成为鬼大师的记名弟子,一度声名鹊起,得世人膜拜。但是几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于是,两人设下这局,以备突发事件时候用。

  果然,对方一直在暗中窥伺,将劈断的老松呈现在众人的面前,昭示着上天的不满和警示之意。

  然而,“散仙人”的出现却将危机化于无形之中,宗决的皇位被进一步巩固,即是所谓的君权神授。至于“散仙人”成事后自然又会消失。

  葛黎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曾经她也用过这样的方法去得到一个目的。

  她愣神间,却没有注意到宗决的目光始终流连在她的身上,带着欣赏,宠溺,甚至是据为己有的痴迷。

  轻轻地,对方的手抚上她纤细柔嫩的手背。她一颤,抬起眼正与对方的目光对个正着,那眸光幽深如大海中的漩涡,要将她深深吸附进去。

  葛黎突然有种心怵的感觉,让她想要逃避,低了眼,将手挣开。

  宗决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眸色变得暗沉。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眸光微闪,唇角又慢慢上挑,那笑意如平静的水面划起一道水纹,有些突兀,却让人心惊。

  他喃喃道:“动作很快呢!”

  葛黎微微一愣,便被外面高至的声音吸引了去,“皇上,宫里来信,怜妃娘娘动了胎气,情况……”他顿住了下面的话。

  殿外又是一阵脚步声,急促而快速。

  宗决霍然起身,声音焦灼,道:“怎么可能?朕临走不是作了交代了吗?摆驾!摆驾!朕要回宫!快!……”

  “是!……”高至匆忙出去,长秋宫里一片忙乱。

  那脚步声顿住了。

  怜妃的精神很好,笑道:“没事,我知道分寸。”

  丁嬷嬷道:“可不是,老奴瞧着娘娘这几日精神好了,人的气色也好多了。”

  “是吗?”怜妃抚了下脸,道:“多走走能吃了些。”

  丁嬷嬷道:“娘娘身体好,老奴比什么都开心,”压低了声音,“娘娘,您没瞧见荛妃娘娘的样子,真正瘦了一圈呢!”

  怜妃抿唇笑,她因为怀孕不能去跟着皇上去祭天,最有希望去的荛妃竟然好巧不巧地生了病也没有去成,这让她实在开心,就是饭也比以前多吃了半碗。

  丁嬷嬷知道主子的喜好,继续道:“听小安子说,这几日当差的都提着心走路,就怕冲撞了那位。啧啧,”她摇头。

  怜妃慢条慢理地道:“她呀,就是个心性儿强的,可惜皇上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只能暗里憋屈了。”

  “娘娘,”丁嬷嬷向四周看了眼,靠近,“您说,荛妃娘娘这病是不是来得奇怪了些?……是不是……”她向福雍宫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那位主子捣的鬼?”

  怜妃略一沉吟道:“这也说不准,平日里瞧着她是个娴静淡泊的样子,其实是个心眼深的,”她哼了声,“借着长公主的势装模作样,哼。”

  丁嬷嬷立刻拍马道:“以后就不一定了,要是娘娘您生了这小皇子,这后宫就是您最大了。”

  怜妃啐了她一口,脸上却忍不住的笑,道:“少胡说,免得给人听了去。”

  丁嬷嬷忙道:“那是,老奴知道轻重。”扶了她,“娘娘,老奴扶你坐会儿?”

  怜妃点头。

  身后的宫女忙将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子,扶着她坐下,给她揉捏着双腿。

  怜妃出了口气,道:“走得远了,腰腿都酸得很。”

  丁嬷嬷从暖壶里倒出杯茶递给她,道:“娘娘喝口润润嗓子。”

  怜妃就着她的手喝了口,目光一转却瞧见荛妃带着个宫女恹恹地从小道的尽头走过来。如丁嬷嬷所说,果然憔悴了许多,就是那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眼睑下的淤痕。

  对方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的鼓起的腹部看了眼,掩饰不住的嫉恨,随即移开,淡淡地道:“原来是怜妃娘娘。”

  怜妃扶着丁嬷嬷的胳膊站起来,肚子大得更明显,微微一笑道:“是,听说荛妃娘娘病了,今日可好了些?”

  荛妃道:“多谢关心。”不想和她再多说,转身便走。

  怜妃嘴角噙着笑,关切地道:“妹妹慢走,这天儿乍冷乍暖的,可得多注意身子。哎,真是不巧,荛妃娘娘这病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夜里我想起皇上跟前没个人伺候,心里真是急得慌。”

  提起自己的病,荛妃有一肚子的郁闷,本来她笃定地认为伴驾的一定是自己,或许自己借着这次机会能得到皇上的青眼,谁料到这场病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又气又急反而将病拖得重了,这几天才好了些。

  对方的幸灾乐祸,还有那挺起的大肚子实在碍眼得很,她想抓花对方的脸。

  “娘娘……”细雪轻叫了声。

  荛妃忍住气,冷笑着睨了怜妃一眼,道:“怜妃娘娘还有多挂心自己,若是有个什么……哼!”她哼了声,转身恨恨地离开。

  怜妃不以为意,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笑意更深了,一只手抚上肚子,心想真好,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是独一无二的。一眼瞥见园子里有棵秋芙蓉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的花瓣次第地包裹成一个小灯笼似的,花瓣紫中带粉像是被墨色晕染,还有的完全绽开,花瓣上丝丝缕缕的纹路细腻柔润,金黄色的花蕊上还濡着几点水珠,晶亮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