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她在心中嘶喊着!
然而,岩浆灌了下来,神兽在岩浆中渐渐显出实体,通体血红,毛发如钢针竖立,灌满了真气,而头竟然幻化成了夜慕华的脸!血红的眼眸,白生生的牙齿,嘴里不断地喷出烈火。它嚎叫着,四周的山谷纷纷崩裂倒塌,山崩地裂,摧朽拉枯,势不可挡!
血玲珑倏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被白光包裹的红点!热浪滚过,有无数点黑色的如同枯蝶的羽翼四散飘落,这是被焚化的尸体!只怕这一战,安置在谷底各个据点风口的杀手隐卫已经死了个干净!
突然一声葛吟龙啸回响在天地之间,“夜慕华!你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阵冷意骤起,像是密封炙热的房间里透入一丝凉风,让人一个激灵。只见山巅之上巍巍然站着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西凉昊,他手扬起,一方锦帛随风而浮动,隐隐可见上面有一狰狞怪兽之像,亦真亦幻,渐渐变大,罩向神兽的头顶。
而血玲珑像是突然被灌入了新的能量,白光爆射,将那火焰压了一压,岩浆也凝在一瞬之间,风云突变。
夜慕华抬头,睨着那锦帛眼睛睁大,声音如厉鬼嚎叫,“西凉昊,血玲珑尚不能奈我如何,这么个东西能做什么?”
他摇动着头颅,根根发丝如群魔乱舞,映着他眉眼狰狞可怖,张开大嘴呼地吐出一团烈焰卷向那锦帛。
锦帛滞了一滞,眼看火光便要舔上一角,凭空里响起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如绵针刺耳,伴以梵唱之声。
葛黎楞忡间,只听那女子厉声道:“刺指取血!”
她反应奇快,手腕一翻,刀片划向手腕,沥沥的鲜血喷涌而出,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血滴落并不落地,凝成如指头大小的一滴,飞起,落在那锦帛之上乍然爆开,洒落其上。
只是一瞬的功夫,锦帛像是被灌了巨大的能量般,神兽的图像变得清晰扩大起来,在空中缓缓地旋转着,洒下万道金光。
与此同时,血玲珑再次白光大盛像是无数片碎剑刺穿神兽的身体。
神兽痛苦地嘶吼一声,红光收敛,曲颈躬身像是不胜疼痛,而四蹄不甘心地拨动着想要脱离金光的禁锢。
那女子衣袂飘然,双手合十,低眉垂眼,嘴唇轻轻地蠕动着,金光愈加炽热密盛如蚕丝重重将神兽裹缚在其中。
红光一点一寸地消退下去,而神兽终于四蹄跪倒,身躯渐渐变小。
“回吧,回吧,回吧……”那清唱声如魔音入耳绵绵不绝,锦帛将神兽完全覆盖其中,红光微弱,山崩渐止,岩浆开始回缩,天空上纠结的红黑云层慢慢地散开。
血玲珑溶于白光之中,被金光吸附消散。最后,那锦帛缩小变成一尺见方的图谱,清晰可见那上面的神兽形象栩栩生动,瞠目怒须,威仪神勇,项间垂挂着一个坠子,正是那血玲珑。
那女子睁开眼睛,伸出纤白的手掌,那图谱飘飘悠悠地落在她的掌心。她长吁了口气,眉眼舒展,道:“神兽已经被收复,从此不再有神兽一物,挽救这一场浩劫,我此番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着话,目光落在匆匆赶过来的西凉昊的脸上,微微颔首,再看了眼葛黎,道:“神祗后人,一母双胞,圣女历此情劫,颇多苦痛,能见你们姐弟长成应该告慰了。”
西凉昊略楞了下,将询问的目光看向葛黎。
葛黎心有所动,嘴角抿了下,掩饰了情绪,恭敬地行礼道:“无论如何,葛黎代天下多谢神人援手,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那女子眼角微弯,翩然转身,再看时,人已经遥遥一点,远远地传来她的吟唱声,“……海之漫漫,崖之遥遥……御风而行,凌波微尘……红尘万丈,白驹过隙……情之所以,心之所念……缘定今生,忘川河畔……奈何?奈何?……”
西凉昊嘴唇动了动,清瘦却不失俊美的脸上闪过欢喜,他向前跨了步。
葛黎却掉开目光,经过宗决,最后落在百里君临的脸上。
许是赶路太急,旧伤未愈,加上忧思焦虑,百里君临的脸色灰白,颧骨高耸,深陷下去的星眸依然湛湛如冰,幽深得不见底。因为瘦,那衣袍显得肥大伶仃,却无损他修竹颀秀之姿。
两人目光相接,百里君临抿了抿唇,那表情似怒,似怨,终究绷不住那浓烈的思念和担忧,最后化成一声喟叹,缓缓移步上前,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地,仿佛怕一松手便会再次失去她。
葛黎低了眸,乖巧地依在他怀里,听着他并不强健的胸腔里砰砰急跳的心脏,嗅着他独有的清荇气息,满足地吸了口气。
两人静静相拥着,完全忽视了旁边人变化不定的脸色。
西凉昊跨出去的一只脚定住了,他眸色幽暗,盯着两人嘴唇动了动,最终撇过脸去,那垂在身侧的手却握起,掉头大踏步地向山下走。
宗决脸色更是难看,似有不甘却又无奈,也随后跟上。
追风指挥着人开始收拾整理战场,自动地忽视这一幕,任谁也不忍心打断这份难得的甜蜜和宁静。
百里君临将下颌轻轻摩挲着葛黎的发顶,声音微微发颤,“黎儿,黎儿……”一声声想要确定她的存在。
葛黎嗯了声,手臂圈住他的腰身。
风止,时间也在这瞬间似乎定格住了。
蓦地,葛黎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起来。
百里君临变了脸色,“糟了!”一把拖住她的手便往山下疾奔。
然而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厉害,四周的崖壁开始断裂崩开,碎石簌簌地往下坠落,整个山谷有瞬间倾倒之势。
一阵狂风卷起,那将熄未熄的火突然腾高,像是有人泼了汽油,呼呼地燃烧起来,火舌吞吐着,向着四周蔓延,刹那间映红了整个山谷和上空。
有人奔走不及转瞬便大火吞噬,或是被落下的山石砸倒,奔走呼叫着,慌不择路地你推我搡,一时间死伤无数。
百里君临拉着葛黎在乱石和慌乱的人群中穿梭着,他两人的动力都没有恢复,有几次堪堪被巨石砸中。
“哈哈哈……”一阵狂笑声,火光扭曲变化着竟然幻化出夜慕华的身影,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嘴里喷出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焚烧着所能焚烧的一切!
葛黎脚步滞了一滞,是了,夜慕华与神兽合二为一,神兽被收降,他脱落下来竟然借着火光掩饰了自己的形体,所有的人都忽视了他,却想不到他再一次发难。
龙珠本来就是至灵之物,被他吞服后与他的血液精髓相溶,借着神兽残留的炙火反而在段时间里聚集了巨大的能力和邪气,有着毁天灭地之能。
此时,他狂笑着,肆意将身体摇晃,肥大的衣袍胀起,头发如毒蛇蜿蜒盘曲着,烈焰疯狂地卷席着所有的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如毒箭般锁定了葛黎的身影,呼地一声腾高,嘶叫着,声音尖利如夜枭,“杜锦心,朕要你去死!朕要将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滔天的火焰扑了过来。
葛黎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而一条火舌像是一条链子猛地卷上了她的腿把她往后面拉,夜慕华又吐出一条条的火舌,将她团团包围!
百里君临霍然转身,手腕一抖,龙吟虎啸地,一道白光如虹般地爆射而出。
夜慕华蓦地睁大眼睛,骇然往后缩了缩。
百里君临顺势将葛黎推到一边,再回腕,剑尖划过小臂,血痕毕现,点点的血珠串成一弯妖异的弧度,碰到火焰瞬息湮灭,就在这一瞬间,他人随剑到,直直地刺向对方的胸口。
血红的火光被生生劈开一道缝隙,从夜慕华的胸口穿过,白光倏然变亮,变大,像是一朵不断膨胀绽放的花儿层层吐露着花蕊,芬芳。
夜慕华惊震地低头看着被洞穿的胸口那白色的花儿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整个身体被白光所吞噬,他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声,“啊!……”
轰然一声,白光爆炸,与血色相间相溶又相离,然后如一个琉璃缤纷的彩瓶砰然炸开,玉屑四溅,天地间陡然一片亮白,闪得所有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轰隆隆,高耸的山谷断裂倒塌如倾倒之势坠落而下,将那白光血色压住!
葛黎在百里君临推开她的一瞬间,便忙不迭地去抓对方的手,却落了空。“世子哥哥!……”她叫了声,被这白光和爆炸声震飞了魂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悠悠然醒来,却见本来高耸的山头被拦腰截断,将整个谷底填满,缝隙间隐隐有白光和血色闪动,渐渐变得微弱,如流萤之光。
四周是散满了碎石,断肢残骸,还有被压在巨石下痛苦呻吟的士兵。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奔到那白光闪动的地方,一块块地去搬那些石块,“世子哥哥,世子哥哥……”
西凉昊和宗决也疯了般地赶了过来,他们直觉地不想看到百里君临和葛黎甜蜜相拥的场面便兀自走了,待夜慕华突然发难,两人惊而赶回时,却眼睁睁地看着百里君临扑向了夜慕华!
“黎儿!”
“明儿!”
两人奔过来,却在距离葛黎一丈之外生生顿住了脚步。
葛黎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嘴唇发青,死死地抿着,衣裙上沾着血迹和污渍。她低着头,死命地扒开那一块块的石头,娇嫩白腻的十指斑斑血迹,血肉模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挖着,扒着,所有的都被摒弃在外。
西凉昊的喉头哽住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宗决铁青着脸。
两人站着,站着。
追风过来一声不吭地跪下开始挖着,扒着,接着,陆陆续续地,死里逃生的士兵,无论是不是带着伤都跪着围成一圈,挖着,扒着……
人,越来越多,都是沉默着。
终于,石头的缝隙里出现一粒白亮的珠子,葛黎认识,那是百里君临腰带上镶嵌的珍珠。
她颤着手,捏住,鲜血染红了珠子,透着濡湿的红光,她的手颤抖着,身体颤抖着,整个人都颤抖着,一滴泪从赤红的眼眶里滴落,再一滴……
“啊!……”她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穿透了云层,在山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