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葛黎已然进入了梦乡。因为薛嫣儿建议她不要在晚上用眼,以免落下毛病,因而她每天都睡得相当早。
“黎儿,黎儿?葛黎,快醒醒吧!”
葛黎迷迷糊糊地被人拎了起来,心里的不快便如那汪洋之水。她看也没看便叫道:“讨厌!讨厌!”
西凉昊见她还想睡,便捏住她的鼻子。这一招果然凑效。葛黎奋力推开西凉昊,猛地喘息了两口,道:“摄政王,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此刻出现,你这是……”哎呀!西凉昊三更半夜来做什么?葛黎想到此处,困意全消。她谨慎地提防着他,挤着尚有几分僵硬的面部线条,皮笑肉不笑道,“王爷不是出远门了吗?刚回来,累了吧?赶紧休息吧,明天还得上早朝呢!”
“皇上马上要来此处上夜朝了!”他大声说,“半柱香的工夫都用不了,皇上、太后便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什么?葛黎惊跳起来,“皇上要来?这大半夜的,他怎么想起……”
“因为你疯了呀。”
“我哪里疯了?”
他以厉色盯了她一阵,警告道:“自然是因为小产之事,你该不会忘了吧?做戏你也得做个圆满。”
“今日已经把戏做得圆满了呀,太后和王妃们都来过了,黎儿哭了一下午呢!总哭也不是办法,待会儿皇上来了,黎儿同他好好聊两句便是。”
“不行,你必须要装疯。”
“为何?”
他突然被她问住,呆愣了一瞬,命令道:“这是本王的意思,你必须照办!”
葛黎看出了西凉昊的急迫,便故意讹诈他道:“照办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他咬牙道。
葛黎半垂着眼眸,幽幽地叹道:“哎,人家一直是个心智正常之人,哪里会装疯卖傻呢?”
“说吧,你想怎样?”他抱胸,看起来十分缺乏耐性,“别想着就这样让本王原谅了你。”
还记着雁逸寒和那一巴掌呢?哼!葛黎微笑道:“不敢,不敢。只希望摄政王把明葛轩送给黎儿。”
对于葛黎提出的要求,他想都未想便同意了,毕竟她是摄政王妃,与他共享荣华富贵,明葛轩那一小旮旯地方着实为九牛一毛。
得到了西凉昊的首肯,葛黎非但没个谢字,还发起脾气来。她一脚扬起来,便把自己的鞋子踢飞了。鞋子撞到门上,哐啷一声。
西凉昊错愕道:“你这是干什么?”
“要你管?你谁啊你?躲开!我,我的宝儿呢?宝儿呢?”说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柔乱了自己的头发,哭天喊地道,“我的老天爷哟!你缺了大德了!我的宝儿啊……”
西凉昊不禁嗤地一笑,速又恢复了冷冽的神情道:“你好歹也是摄政王妃,就不能疯得优雅一点吗?”
“天底下的疯子都一样,无论贵贱。”葛黎忽而又以正常人的口吻答了一句。
好吧,她这泼妇本性,他也是见识过多次的。他退闪到一旁,冷冷地看着她发疯,并不时地提醒道:“贵的不许砸。”
在西凉昊的屋子里砸东西,这简直就是她成为葛黎以来,最初、最大的梦想,因而她根本停不了手。
不多时,皇上与太后驾临上林苑。而葛黎已经闹得失了力气,正靠坐在床边歇气。皇上与太后听守门的奴才说起王妃正在屋内发疯,动静像地震一样,便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们真正进了门之后,还是被满地狼藉惊到了,这……简直没办法下脚。
西凉昊的身上还搭着半缕床幔,俯身叩首道:“臣参见皇上、太后。黎儿,葛黎!”
“免了!”太后急忙将皇上护在身后说,“她就不必行礼了。”
“太后?!太后您来啦!”葛黎故作惊喜,站起身来直奔太后扑了过去。
西凉昊脚下一横,将她绊倒在地。那个马趴摔得很真实,很难堪。葛黎半天才爬起来,一方面在心里暗骂西凉昊,一方面在卖力演戏。
“大胆葛黎,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不得无礼!”西凉昊训斥道。
葛黎急忙跪下,不停地叩首言道:“太后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不要磕头啦,快把她拉起来!摄政王!”皇上忍无可忍道。
西凉昊迅速把葛黎从地上拉起来,“果然她还是对皇上与太后心有忌惮,不敢再疯了。”
“什么鸡蛋?还鸭蛋呢!”葛黎忽然笑眯眯道。
太后恼火道:“如此一个摄政王妃,着实要不得!”
“朕想跟她聊一聊。你们都出去。”皇上说。
太后断然阻止,一把抓住皇上的胳膊,“皇上,万万不可。葛黎疯癫起来,冲撞了皇上,那可是……”
“不。”皇上的目光执着而沉静,他用十分坚定的口气说,“她曾经在朕最难过的时候唤回了朕的心。如今,朕也该将从前的黎儿唤回来。朕能做到。”
知道内情的西凉昊丝毫不担心葛黎会对皇上不利,于是便劝说太后同意。而太后却不能拿自己心肝宝贝、一国之君的安危开玩笑,遂坚决不准。最终,西凉昊险些磨破了嘴皮,只好说自己会在一旁护驾,太后这才给了葛黎一次机会。
“她稍有冒犯,便……”她看向西凉昊,眸底溢满杀气。
西凉昊微微颔首,目光转而注视着葛黎,心道:你可不要疯出圈了,见好就收吧!
皇上命人掌灯,将整个屋子弄得灯火通明。而后,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葛黎,缓缓地尝试着拉动她的手,温和地问:“黎儿,你看清楚朕了吗?朕来探望你了。你站起来,咱们聊一聊。”
葛黎装作从混沌中逐渐清醒的样子,定睛看了看和颜悦色的小皇上。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暖意,她的心也暖了。虽然这只是一场戏,但却让她感受到了皇上的知恩图报。这小家伙真是个有心之人!
她先是叫了一声皇上,而后惶惶然后退了两步,就是不起来。她不停地给皇上叩首道:“皇上,妾身的孩子丢了。”
“朕知道,他丢了。但是,日后你可以再把他找回来。他还会回到你的身体里,做你的乖宝宝。”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葛黎啼泣道,“皇上!”
“你忘了吗?朕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日葛山河无不听朕的号令。朕的命令,你听不听呢?”
“万岁的话,黎儿自然言听计从。”
“那便是了。朕可以主宰你,也可以主宰你的宝宝。朕会命令他,早日回到你的身体里。”
太后与西凉昊面面相觑,似乎听出了二人在沁凉山庄秘密聊天的一丝端倪,却又感到皇上的思想难免幼稚,未必劝得动葛黎。
葛黎闻言,再度叩首道:“谢主隆恩。”
“好,朕再问你,你听命吗?”
“黎儿听皇上的。”葛黎垂着头,在西凉昊眼中更像是一个女鬼了。
“朕能不能抱一抱你?”
葛黎错愕的神色皆被乱发掩饰下来,她不知道是否能够答应皇上的这个请求。毕竟,这屋子里还有四只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们……
“谢主隆恩。”葛黎不敢再劳动皇上大驾,自己站了起来。
“你好生休养,不要忧思过度了。不久,你的孩子一定就会回来的。”
“遵命。”
太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些微嫌恶道:“葛黎,皇上为了你深夜出宫,这份情你得记下。若你胆敢辜负圣心,哀家定不饶你。”言罢,她瞪了葛黎一眼,哼唧道,“下午还好端端的,说疯就疯了。”
“太后,黎儿大概是一时急火攻心,迷了心窍。她如今被皇上劝好了,臣感恩不尽。”
“黎儿,你不要被母后的话吓到了。朕今日刚刚回宫,听说了你的事,本打算明日再来探望。今夜来,不过是提前了几个时辰。你好好的,朕才放心。”
“皇上……”葛黎有点不好意思,她好像又骗小孩儿了。她喏喏道:“皇上的话,黎儿字字句句记在心头,定安心休养,请皇上勿念。”
西凉昊唯恐多生事端,忙拱手道:“夜已深,请皇上与太后即刻回宫休息。明日早朝,皇上还要颁旨。”
太后对葛黎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悻悻地带着皇上离开了。
葛黎确定人都走远了,才开始整理头发,收拾残局。
西凉昊冷眼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忽然说道:“你大娘和二娘都死了。”
“死了?”葛黎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错愕地望着西凉昊道,“摄政王查到了是谁主使吗?怎么都没有知会黎儿一声呢?”
“她们是畏罪自尽,与本王无关。她们死了,幕后主使的线索也就断了。”西凉昊看似满脸无奈。
“摄政王什么都没有查到?”
“本王怀疑是西凉凯清做的,不过没有证据。当时,你也在场,看情形,西凉凯清应当脱不了干系。”
葛黎失望道:“没有证据……那么,黎儿岂不是要继续顶着白虎灾星的帽子?”
看她又几分焦急,西凉昊却不以为然道,“你怕什么?本王娶了你,本王好端端的,这足以堵住悠悠之口。”
“那小产的事怎么算?这不会被人说成是白虎灾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吗?”
他呆了呆,倏然弯了弯唇角,邪魅一笑,“那就生一个呗!这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你!”葛黎紧紧地咬着唇瓣,真后悔刚才装疯卖傻时没痛殴西凉昊一顿。干嘛对他手下留情?他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什么白虎灾星?那还不是因为他!什么怀孕、小产、疯癫?那还不都是他说的!
“怎么?你嫌少?”他悠哉道,“你喜欢几个?”
葛黎缄默不语,目光极其恐怖,恶狠狠地瞪了西凉昊一眼,继续埋头收拾一地狼藉。不知何时,西凉昊已然悄悄离开……
翌日,早朝后,太后特意把西凉昊留下,定要问问清楚,葛黎的失心疯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么葛黎昨夜便是欺君,若是真的,那么葛黎更是不能留。
西凉昊回答道:“她是替咱们两个装疯卖傻,她把她自己心底的伤口撕开,裂得鲜血淋漓的,展示给咱们看。你还能怪罪她什么呢?她不过是个可怜人。”
“哀家怕她神志不清,带坏了皇上。听她与皇上的对话,哀家总觉得他们在沁凉山庄的交谈定有诡异。皇上说话也是那么不着边际的,听得哀家脊背发凉。说什么孩子会回来找她?这不是闹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