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走到清荛宫附近远远看到惜霜正不耐烦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她捏了下那瓶子走过去恭敬地行礼,道:“惜霜姐姐。”
惜霜看到她愣了下,道:“卓明儿呢?”
田妙萱道:“她生病了,让婢子把这个给姐姐。”便将那瓶子递给她。
惜霜掀开盖子闻了闻,清香中还带着丝丝的清凉,再看颜色的柔润的枚红色,便有了几分喜欢,道:“这东西看样子不错,她有心了。”
田妙萱压住心头的幸灾乐祸,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道:“她一向最是刁钻油滑,姐姐莫要被她骗了。”
惜霜瞧了她一眼,用手指头沾了点那浆汁在手背上揉了揉,忽然道:“你过来,你用一点试试。”
田妙萱顿时傻了眼,道:“这是姐姐的东西,婢子怎么敢?”
惜霜笑笑,道:“我允的,你用就是。”语气不容置喙。
田妙萱暗暗叫苦,又不敢不用,迟迟疑疑地抹了点放在额头,先是沁凉,再就是火辣辣地痛,再看已经红了一小片。
惜霜变了脸色,若是她用了可想而知后果,啪地将瓶子往地下一摔,道:“你敢算计我?”
“不是,不是我……”田妙萱吓得一个哆嗦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告饶,“姐姐恕罪!姐姐恕罪!……都是卓明儿那个贱人……”
她想起那药粉悔不当初,对葛黎愈发恨了。
惜霜跟着荛妃多年,对后宫嫔妃和宫女见的争宠互相倾轧和陷害的伎俩早就耳濡目染,所以在吃惊和愤怒之后便对事情的真相有了几分明了。
她向来对底下的人颐指气使,看葛黎不顺眼,但是对方这般借自己的手来打压别人更是让她不容。
她弯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视着对方的脸,笑容讥讽道:“她既然送我的,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做手脚?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蠢?”
田妙萱脸色苍白,想要分辩却觉得无力。
“啪”的一声,对方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田妙萱捂住脸,愤怒和羞辱还有害怕,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敢打我?我,丁嬷嬷是,是我姑母……”
惜霜眯眼,“丁嬷嬷?哦,原来是怜芙宫的?”
田妙萱话出了口就知道自己错了,怜芙宫的怜妃与荛妃明争暗斗早就不对付了,这样一说反而为自己惹了祸。
果然,惜霜笑得冷酷,道:“怜芙宫的奴才也敢在清荛宫撒野?”发狠又抽了她几记耳光。
田妙萱头昏昏的,脸上火燎般地痛,却不敢挣扎求饶,只匍匐在地簌簌发抖。
惜霜终于泄了怒气,吹吹有些痛和发红的手掌,慢悠悠地道:“可惜我才留的指甲了。”说完,施施然走了。
田妙萱跪在那,低着脸,咬牙切齿。
好久,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到了御药房,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刘姑姑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呜呜着,泪水从肿得几乎看不见眼睛的眼角流下。
这边红杉和小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倒,葛黎乖巧地倒了杯茶递给她,“妙萱姐姐,先漱漱口。”
她从肿的只留一条缝的眼睛看她,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忍住痛喝了口茶吐出,血污里还有一颗牙齿,可想而知那顿耳光有多结实。
刘姑姑目光复杂地在几个人脸上扫了遍,落在葛黎的脸上。
葛黎深表同情,道:“姑姑放心,妙萱姐姐的话明儿都包了,妙萱姐姐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田妙萱差点没有被茶噎死。
刘姑姑瞧着她明眸善睐,心无城府的模样欲言又止,只叮嘱了句,道:“都乖乖的,别再惹事了。”
葛黎头点的如捣葱般,“我知道,我知道,姑姑放心,明儿最乖了。”
刘姑姑啼笑皆非,“你最乖?真是……”摇摇头。
葛黎瞧向窗外,风轻云淡,秋色宜人,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看来,西陵皇宫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无趣的,她斗志昂扬。
百里君临在这样不见天日,阴森潮湿的老林里已经走了六天六夜了,从第二天开始,他便没有办法确定时间,往往只能凭着偶然从树缝里漏进来的一缕阳光或是月光来判断,仿佛没有终点就这样永恒地徘徊在其中,只能凭着坚强的毅力一步步地走下去,这一刻可能已经接近了希望,下一刻有可能就是死亡,老林深处处处都充满了杀机和危险。
拒绝不了金钱诱惑的两个向导一个被野兽拖走了,一个失踪了,几天后,他看到了一副新鲜的骨架。
百里君临丝毫没有退缩,凭着绝世的武功和异于常人的敏锐和毅力一次次地化险为夷,心里唯有一个念头:穿过这片深林便是南风的领地,在那里他会找到夜慕华,会取回龙珠,会让葛黎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吃了西凉昊给他的药,他清楚地记得那尚稚嫩的少年眸底闪过的一丝阴霾,他说:“这颗药丸依然解不了你体内的毒,只能压制它缓解毒发并且激发你的潜能,将你的武功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能活着把龙珠带回来,我就有办法救葛黎,也或许有办法救你……”
他唇角微勾,自己的毒他已经不再放在心上,上天能给了他十多年的时间并且让他遇上了这一生他最爱的人,他已经很满足。在和小葛儿相依相伴的岁月里,他学会了笑,学会了爱,他的人生变得五彩缤纷了无遗憾。如今,他最希望的事就是看着他的小葛儿快快乐乐地生活,如果他能,他会一直守着,守到天荒地老,守到海枯石烂。
可惜,他不能。
思及此,他轻轻吸了口气,肺腑里吸入了潮湿的、微涩的气息,既然不能和她一起慢慢变老,那么就为她做最后的一件事。
他相信,即使他不在了,无论是西凉昊还是追风,或者是小葛儿长大后遇到的那个人都会好好爱她、珍惜她。
因为,他从西凉昊的眼里看到了与追风一样的敌意,酸涩的同时,他又释然。他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他的小葛儿是这个世界的至宝,会有人用生命来爱她。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西凉昊的提议,甚至瞒过了斩星,只身前往这个充满了死亡诱惑的地域。
这个林子太深太暗,所以,他不能时时刻刻都施展武功穿行,大部分的时间他是攀着藤蔓借着轻功小心翼翼地穿行。
终于落在一处裸露在外的巨大根系上,他松了口气,然而耳边传来细微的咔咔声,他的心陡然提起,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一沉,那树根咔擦断裂。一脚踏空,底下竟然是个黑洞洞的洞口,而那老树根系碎成了细小的木屑,从里面源源不断地爬出许多有指头大小的蚂蚁,尖利的牙齿,油亮的身体,暴胀的肚子,行动迅速,有几只已经爬到了他的脚面上。
百里君临暗叫声不好,提气跃起,抓住了就近的一根藤蔓晃了过去,再一甩,那几只蚂蚁掉了下去,饶是如此,脚面上层层包裹的牛皮上被咬出了一排齿痕。
他想起西凉昊临行时那冷漠的表情“……不要穿得这么风流倜傥,那个老林里有太多的危险,所以,尽量将身上所有的衣服裹紧,不要留一点缝隙,否则就是一只小虫子也会要了你的命!还有,尽量攀着树走,头顶上的危险远远小于地面的危险……把衣服和裸在外面的皮肤全部涂上药水,至少能保你一时半会不会死……”
他苦笑,这个小子倒是对自己尚有几分情面,若是被这蚂蚁碰上只怕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他心有余悸不敢在立足在地面上,借着藤蔓的力势在林子间荡悠着,移动着,寻找着落脚点。
终于在一根树枝上站稳,松了口气,手自然地往树枝上一抱,入手处滑腻潮湿。他一惊之下,向旁边越开,然而迟了,那粗实的树干陡然晃动起来,一阵腥风刮起,附近的枯枝败叶被翻卷起来,遮天蔽日。
百里君临勉力睁开眼睛却正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灯笼般大小的眼睛,腥臭的气味几乎将他熏倒。
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头顶处出现一个硕大的蛇头,身体黑灰相交,有一个壮年男子的身体那般大小,不知道蛇身有多长,刚才缠在树上怪不得百里君临没有察觉。
许是许久没见过如此鲜嫩的人肉,口涎滴滴答答地落下,竟然将一堆枯叶腐蚀,通红的蛇信子一吐一伸,两边尖细的獠牙闪着寒光。
百里君临心沉到了谷底,面对这样一条巨蟒平常人根本没有一丝活路,这片深林本来就是它的天下。
他目光瞥处迅速地判断了自己的位置,周围光线暗丛数杂生根本没有办法能及时找到安全点。与此同时,脚下这棵树已经晃荡不已,巨蟒的血盆大口已经扑了过来。
百里君临咬牙,身体陡然绷紧成一条直线,屏住了呼吸,双手抱住一柄短剑不躲不闪直直地冲了上去。
周围所有的都似乎不在,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他,唯一的感觉是全身像是被吸进一个粘稠的热乎乎的空间里,一种蚀骨的痛从四周压过来让他几近窒息,胸腹被挤压又像是被撕裂般得痛。
他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明,用力一蹬,那滚热粘稠的空间颤了几颤,仿佛是天崩地裂般,听到一丝细微的刀刺穿坚实的肉体的声音,一丝新鲜的空气泻入。
他拼力撞出,“噗嗤”一声,那血溅起老高,他收不住趋势一头撞向对面的一棵大树,电光火石间,他抱住头,胳膊撞到树身上,感觉到大树颤了几颤,便翻滚下来。
接着,他听到地面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捶打着,有什么发出垂死的嘶吼声,有东西在身边倾倒,腐叶树枝被狂风卷起胡乱地抛掷着。
他根本睁不开眼,只抱住一棵老树死死地不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变小了,直至最后一撞再也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