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恩浩荡

  崔二郎迟疑道:“父亲,莹娘毕竟离家多年,她对崔家……”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两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确实,这崔莹娘母女一直流落在外,不被崔家接受,如果不是担心被有心人利用,崔家不会有这么个二小姐。

  崔国公咳嗽了声,道:“无论如何她都是崔家的女儿,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顿了下,“这件事暂且放着,静观其变,或许皇上自有定论。”

  “是。”

  十天后果然不出崔国公所料,一道圣旨下宣国公府二小姐崔莹娘入宫为女官。所谓女官便是行走在后宫,品级虽然低于嫔妃,但是有一定的权职,更有可能被皇上看中,一举冲天。

  所有的人都不禁感叹,据说这个二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绝不输于怜妃。崔家失去了个女儿,又有个女儿填补上,真是有天恩浩荡啊。

  莹光阁,崔莹娘一边听着贴身丫鬟的絮叨,一边沏着茶。

  丫鬟眉飞色舞,道:“以后,小姐就是宫里的主子了,外面的都说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也会是个娘娘呢!”

  崔莹娘神色淡淡的,做着一道又一道的程序,一次又一次的过滤,茶香扑鼻,醇厚香清,沁人心脾。

  窗帘一动,翻进来一个男子,身材瘦挺,脸上覆了一张银色面具,双目露出阴狠之色。他袖子一甩将一杯热茶摔在地上,有几点溅到对方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丫鬟惊呼了声,忙着过来查看,崔莹娘挥手让她出去,看着那个男人冷冷地道:“你想怎样?”

  那男人瞪着她,从齿缝里吐出字,道:“你是不是很开心?即使得不到那个人,看到和他相似的脸也很满足是不是?”

  崔莹娘咬唇,冷笑道:“是又如何?你我现在还有退路吗?从我们离开西凉开始,从我们陷她入牢开始,从我们一路追她到西陵开始,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置她于死地!”她喘了口气,“可是,我们没有权没有银子如何报仇?只怕以她的手段我们会死得很惨!”

  男人身体绷紧,在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终于瑟缩了下,往后靠了靠。

  崔莹娘慢慢平息了情绪,道:“无论那人利用我想要做什么,只要入了皇上的眼,入宫,夺宠,谋划,反击。”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区区国公府又奈我何?”

  男人沉默着,确实如她所言,从他们第一步行差步错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要么生要么死!

  崔莹娘慢慢地道:“所以,你做好你该做的,盯着那个卓敏儿。哼,卓明儿,卓敏儿,还是葛黎,我会一层层地剥开真相!”

  葛黎和佟威驾马疾驰在姜阳通往壶县的官道上,两边的树木荒草因为饱饱地饮了雨水都舒展开腰身,焕发出生机,就连那风也带了丝丝的凉意。

  骤然间,葛黎坐下那马儿滴溜溜一声长嘶,扬起前蹄几乎要她摔下马来。

  佟威眼疾手快,身子跃起,一把攫住对方的腰,借力在马背上一蹬,抱着她直往路边的荒草中滚去。

  饶是如此,他也轻哼了声。

  再看那两匹马儿像是被什么刺中似的,四蹄跃起,直往前冲,翻了个跟头。悲鸣一声,摔倒在路边,马蹄上鲜血淋漓!

  葛黎惊魂稍定,这才发现官道上被撒了一层铁荆棘,寸许的尖刺向上。

  若不是佟威反应快,说不准两人已经滚落在荆棘之上遍体鳞伤了。

  葛黎向四周眺望,暮色渐合,荒无人烟,无边的寂寥和幽暗如潮水般将两人淹没其中。

  她眸色沉凛,道:“对方已经盯上我们了!”

  确实,姜阳被劫的粮款被追回,黑衣人尽然被诛杀,但是赵由必然有其他传信之法。刺伤自己的坐骑,置自己于荒野中,这应该是对方对自己的警告也是杀招。

  如今,想在预定的时间里赶到最近的一处城镇已经不可能。

  佟威身体绷紧,护在她的身边警惕地梭巡着可疑的一草一木,可惜除了热风拂面四下寂静无声。

  葛黎神色淡然,道:“既来之则安之,走吧。乘着天还没有全黑找个休息的地方。”佟威敬佩她的淡定,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两人没有了坐骑,只能顺着官道步行,好在都是有武功在身并不觉得过分疲累。

  夜色一寸一寸地沉下,而夜空中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所遮盖,四下幽暗一片,仿若被网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窥视着他们,寻找着最好的出手机会。

  当两人翻过一道山坡,终于看见前面有一处黑黝黝的起伏,却是一处村庄。

  两人都舒了口气,总有了栖息的地方,然后近前却发现没有一点灯光,也没有任何动静。

  佟威点亮了火折子梭巡一圈,只看到断壁残垣,有的像是被火烧了般黑乎乎的,甚至还残余着焦糊味,整个村庄里不见一点人气,死寂得诡异。

  两人面面相觑,葛黎看了看村头的两棵半枯死的树,道:“灭了火折子,今晚就在树上休息吧。”

  佟威没有异议。

  在野外,或是不明的情况下,树上相比较地面来说是安全的。

  于是,两人简单地吃了干粮和水,各上了一棵树依着树干休息。

  不大会儿便闭上了眼睛,夜色中唯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完全消失了,周围是死寂的黑暗。

  一点,两点,越来越多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绿幽幽的,一闪一闪飘忽着在山坡下越聚越多。

  鬼火中,悉悉率率地冒出一个个人影,动作僵硬,形如鬼魅,竟然排成了整齐的方阵。

  呼啦,一团大的火焰在中间燃起照亮了周围,中间出现一个一头大一头小的平台,平台四周晃动着一圈的鬼火,中间盘膝坐着一个一身素白的人,头发披散着遮住了整个脸,火光摇曳,他的身形也随着晃动仿佛没有实体,诡异至极。

  方阵缓缓移动,风掀起一个就近的人头上顶着的帷布,竟然是一张腐烂一半的脸!双眼成了黑洞,嘴唇一半留着一半露出白白的牙齿,空气中有种让人作呕的腐臭味,而那个所谓的平台竟然是一具棺材,这是僵尸!

  葛黎和佟威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着树干努力藏身于阴影中,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惧,民间曾有赶尸人传闻却从来没有亲眼所见,更没有看到如此之多的僵尸!

  两个人都不禁头皮发麻。

  像是有什么感应般的,那棺材上的白影微抬头向这边看过来,风扬起他的头发,露出白生生的死人的脸,眼睛燃着两簇鬼火。

  所幸,鬼火幽暗,两人又及时屏息凝气,掩住了活人的气息,对方没有多注意。

  “哦啊啊!……”台下一僵尸上下颌一张一合,发出怪异的声音。

  下面的僵尸也同样应声,“哦啊啊……”仿佛是在对话。

  这时,棺材正前方的鬼火灭了,方阵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散开,移身,互相交差,填补前面的空隙,再穿插移动,虽然僵尸僵硬,但是却有条不紊变化成了一个圆形。

  葛黎仔细看着方阵的脚下,不禁变了脸色,这竟然是简单的八卦阵法!

  这种路径可以通过事先操演确定,通过有意识地引导,让对方本来是战阵两端的直线冲杀,变成我方主导下的,在阵内的环型路线。连续不断地接触无穷无尽的敌人,将会逐步消耗马军的气势和体力。而由于对方自身的特性,他们又不得不按照这条“安全”的路线冲锋。

  本身这种阵法便是杀敌困敌之强,而以僵尸为阵,即使简单,但是不要说攻击,就是一般人见了也是魂飞魄散,任其宰割!

  随着棺材上的鬼火明灭,僵尸不断变化阵法,将两人看得脊背上冷汗涔涔。

  黑沉沉的夜晚,成队的僵尸,似人似鬼的白衣人,处处透着诡异和恐怖。

  两人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好在,僵尸们操练了一番便又站回了原来的方阵,保持原来的姿势。

  那团火焰渐渐暗了,鬼火变得微弱,最后淹没于黑暗中。

  终于,当天空露出第一丝鱼肚白时,所有的僵尸都消失了,仿若昨夜所见不过是幻觉而已。

  葛黎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对上佟威且惊且惧的眼神,道:“四下查看一下,小心点。”

  “是,主子。”

  两人小心地往村子里走。

  整个村子静得瘆人,连一个活着的动物都看不见,有的房屋里还随意地摆放着农具和其他,用手一摸,却是厚厚的一层灰,也就是说这个村子没有人已经很长时间了。

  葛黎沉吟着,姜阳和其他两郡县都是灾区之一,但是受灾面积比县郡稍好一些,应该没有这种全村都逃荒的情况。

  她走了一圈,到了村后,发现这个村子处在一个高坡上,后面是一个长而宽的深沟,很可能是平时农田灌溉之用,如今旱得厉害,早就没有一滴水,两边茅草丛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是靠近有说不出的腥臭味道。

  佟威也察觉了异样,道:“主子,您看……”

  葛黎判断了下这个村庄的位置,应该在壶县和姜阳的中间,属于两不管地带,即使有什么变动在第一时间里也很难传出。她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断然道:“走。”

  两人不顾疲累继续往壶县的方向疾奔,路上遇到几个村子和这里的情况大差不离,不过尚有一两户人家。

  听葛黎问起前面村子的事,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好半天,一年老的道:“你们是命大,那个地方是个死人村,都死绝了。”

  “为什么?”葛黎道:“壶县属于灾区,朝堂不是发了赈灾粮款了吗?难道还有人饿死?”

  那人摇头道:“不是饿死,而是病死啊!”

  朝廷的三批赈灾粮款虽然被歹人劫持,却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随即卷席而来的疾病。得病之人先是发热,腹泻,三两日便没了命,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然而随着百姓的频繁发病死亡造成了大片的慌乱。郡守严令人与人之间的来往,并召集郎中医紧急商讨治病之方,随后向朝廷禀告。

  然而,由于发病急,医药供求不上,死者愈加增多,有的甚至一家死绝。像那个村子就是因为发病率太高,所以,州官封锁了那个村子,不让进出,最后都死绝了,放火烧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疫病蔓延开来,就不止一个村子的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