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的南方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庞大的南风军队正缓缓向前。
在前方开路的竟然是千人的僵尸,他们行动机械迟缓,却不畏刀枪飞矢,带着死亡的气息步步逼近。
再后面是持长戟的南风兵士,中间是整齐的藤甲兵护卫着的神兽,它昂首阔步,巨大的脚步落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砰的响声,嘴咧开,露出尖利明晃晃的的牙齿,涎水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高高的脊背上用藤木驾起一座软轿子,拴着铃铛,风一吹,发出脆生生的响声,悦耳动听,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却是一曲催命的符。
南风女皇慵懒地倚在轿子里,一手端着嵌着宝石的高杯酒樽,惬意地四下眺望着,眸子里露出兴奋和妖冶的光芒,她轻轻地吐了口气,道:“真好,终于踏上了西陵的土地,你说,还需要几天我们就可以直接逼近西陵皇都?”
在她的身后站着两名侍女,还有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伟岸男子,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袖子衣摆滚着金线,通身贵气,面貌俊美却死气沉沉。
他的嘴一张一合,机械地道:“女皇驾到,神兽为前驱,所向披靡。”这句话说得异常顺口,想必平时说了太多。
女皇笑,咯咯咯地,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胳膊,媚眼如丝,道:“夜,能拿下西陵你功不可没,”像是想起了什么,“当然,那个百里君临也是个功臣,如果没有他在西陵制造动乱,给西陵皇上下毒,南风的大军也不会如此顺利。”轻叹一声,似乎有着惋惜,“可惜,这几日他的蛊毒应该复发了,啧啧。”
夜慕华神色不动。
女皇轻佻地抚了抚他的脸,端正了颜色,道:“你放心,孤拿下西陵找到……”像是察觉什么,她吞下了那几个字,继续道:“朕会去攻打葛兮,若是孤高兴,也可以辅助你重新登上那个皇位。”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胛处,“葛黎,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等着孤。”
夜慕华道:“恭祝女皇陛下旗开得胜!”
女皇笑着,眸色一冷,声音尖利,道:“长驱直入,直捣西陵皇都!”
夜慕华嘴里嘀咕了声,那神兽得到了什么指令,脚步加快,身后蔓延出一道血浪一波波地向四周荡漾开来,史书记载,西陵熹宗元年隆冬,南风入侵,神兽并僵尸,藤甲兵屠戮三城,白骨堆积,人烟荒芜,堪称人间炼狱。
最前面则是十几个被粗大的绳索牵锁住的猿人,它们体态庞大,圆目阔嘴,鼻翼扇动着,不时捶打着胸脯发出怪叫声。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令官驾马绕行,不断地呼喝着,“监国大人有令,所有人等随身携带虫袋,全身除了眼睛鼻子不许漏一点缝隙,行走时一人紧跟一人,不许走散……”
又等了一刻,只听见一声呼喝,“拔营,进林!”
猿人们大踏步往林子里走,挥手间将盘亘的枝叶折断,开辟出一条道路,兵士们紧随其后,一步步地深入老林。
进了林子,老树枝叶交错盘结遮蔽住本来便稀薄的日光,里面幽暗难辨;脚下则是厚厚的腐烂树叶和动物骨骼,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深坑中失了性命。
好在有猿人开路,统帅又做了最详尽的准备,即使有伤亡但整体行军尚是顺利。
数十天后的一天早晨,当阳光穿破树林落在草地上时,一面面绣着葛兮的黑底织金旗帜飘扬在南风的土地上,五万人的军队从天而降。
南风臣民懵了。
西凉昊站在巨猿的肩头居高临下,此时的他已经长成十四岁的少年,身材挺秀高颀,肤色晶莹如玉,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一双星眸明澈不含任何杂质,却又深不见底,迎风而立,仿佛天人一般。
他极目眺望着经过短暂惊慌后纠结军力渐渐逼近的南风士兵,淡淡一笑,道:“将虫袋里面的东西抖开。”
一声令下,五万大军的布袋子全部解开,硝石和其他混合着药草的粉末撒落,将脚下覆盖严实。
这是西凉昊思虑再三的准备,他曾经深入研究过南风的地势和风土人情,深知其地处老林深处,终年潮湿,所以易生虫蚁之类,蛊毒更是猖狂。所准备的硝石药粉则吸收地面的水汽,让虫蚁蛊种无法藏身,或是死亡或是爬出却伤了元气,无法作恶。
南风守军中间簇拥着一个锥子般脸形的瘦小男人,穿着过于肥大的衣袍,上面绣着各种毒虫的模样,骑着一头成年山豹,似人看上去十分瘆人。
他的声音尖利,几欲穿透耳膜,“南风与葛兮素来相安无事,贵国为何拥兵而至?”
西凉昊知道对方的身份在南风之高,淡淡一笑,刹那间如百花齐放,美得让人眼花目眩。他道:“南风女皇居心叵测,用蛊毒害我葛兮之主,此行径可恨可恶!”手摇摇一指,“尔等速速请罪,送上解毒蛊虫,我等愿意不血刃而离。”
那人本来被他的美色所惑正在神魂颠倒间,闻言大怒,道:“小儿狂妄!让本司看看你的本事!”一摆手,“杀!”
轰轰然,南风兵士们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身上多是软甲,又体格强健,跳跃挪动自如,加上刀戟上涂毒,一时间将葛兮军队逼得连连后退。
葛兮军队打前阵的都是个挑个的好手,没有多长时间便找出对方的要害,刀刀都不落空。而那数十个猿人更是勇悍,随手抄起对方,稍稍一抖,再一扯,只听得惨叫声响起,转眼间便被撕裂成好几块,鲜血残肢飞落,杀喊声震天动地,场景惨烈。
葛兮本来就是有备而来,南风留守的兵士多是老弱病残,时间一长便看出了优劣。
见此情景,大咒司念动咒语,悉悉率率地,那声音让人牙酸头皮发麻,只见从草丛中地面钻出无数只形体怪异的虫蚁,迅速地爬满了全身,有的乘机钻入缝隙刺入皮肉,只听得对方尖利的惨叫蹦跳着,转瞬变成了一堆枯骨皮囊!
葛兮兵士们哪里见过如此惨状,都不禁胆颤心寒,有畏惧之意。
西凉昊沉着地喝道:“不许慌!稳住!有扰乱军心者杀!”
毕竟是经过有素训练的军队短暂的惊慌后便安定下来,而将虫子踩踏死了不少,地面是黑压压的虫尸。
这边,追风拉弓搭箭,瞄准对方。
“铮”的一声,箭如飞石,正中那大咒司的前胸,将他贯了个透心凉,山豹受惊,霍然跳起,将他甩在地上。
“哇哇……”手下人惊慌失措,忙拖起他呼喝着退回皇城,将城门关了个严实。
“杀啊!”人马逼近,猿人们拖了巨木撞击着城门发出嗡嗡的声音,土石簌簌而落。
无奈那皇城不同于中原地带的城楼,而建造成一个螺旋状的直直向着天空,每一层都有一个楼台便于搭建箭垛防御外敌侵入,对方退入城中后便喝令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伤亡甚众,西凉昊微微眯眼,一咬牙,挥手道:“撤!”
到了晚间,林间的月色如迷蒙的雾气升腾,高高的城楼上一盏一盏的灯光,蜿蜒如火龙,各个楼台驻扎着南风兵士,警惕地注意着城下的动静。
距离城楼二里处密密麻麻地是葛兮的营寨,正中一座大的营寨从垂挂的帘子缝隙中疏漏出点点灯光。
西凉昊和追风斩星,还有几名将军正对着一张地图比划着。
西凉昊的手划过南风的都城,道:“此处是南风的心脏,往西是断魂江,河面宽广,本来是江水湍急,难以横渡。与西陵相接,而这次南风女皇正是借助冰冻三尺渡河攻打西陵。如果我们攻占了皇城,南风女皇必然回师救援,我们必须在此设下伏兵……”
其他人连连点头。
追风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南风女皇如果不回师呢?那个女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斩星反驳道:“不可能!一个国家连皇城都被占领了,她怎么能置之不理?……”
西凉昊默了下,道:“也有可能,那个女人,实在是个异类!”他背着手来回踱几步,“我始终不明白南风为什么要选择入侵西陵?据我所知,这个女人是个心狠手辣又有心机的,即使她真的存了并吞四国的野心,也不需要亲自出征,难道说……”他心里一动,“她想得到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又觉得有道理。
西凉昊继续分析着,“如何对方不回师,说明她有必须得到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就在西陵!”
几人茫然,不知道能让女皇弃之不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可是如果女皇不回师,西陵面临的是亡国的危险,葛黎就会身陷囹圄,险象环生。
好久,几人都没有说话,唯有烛台上那手臂粗的蜡烛兹兹地燃烧着,流淌下来的蜡油很快地凝固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士兵掀起帘子进来,“报,抓的一名女奸细。”
“押上来。”
两个兵丁将一个着粗葛衣衫的人推了进来,照着腿弯一脚,对方扑通声跪下。
西凉昊沉声道:“抬起头来。”
对方迟疑了下,抬头,却是个长相算是秀美的南风女子,她看到西凉昊眸子里闪过惊艳,不禁痴呆呆地。
西凉昊皱了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我的营帐?”
对方惶然惊觉,低了头,喃喃道:“我,我想来看一看,”鼓足了勇气,“你们是不是和他一样从森林的那边来?”
西凉昊道:“他是谁?”声音不禁微微发颤。
斩星激动万分,“是不是叫百里君临?他在哪?……”
女子道:“他,他叫百里,几个月前他和我的弟弟一起失踪了……”想起那个俊美高雅的少年,想起对方的嫌恶和冷漠,她嘴里发苦。
斩星颓然。
追风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女子又道:“我知道你们攻打皇宫一时间很难攻下,我知道后面有一条小路……”
“真的?”
几个人大喜,却又怀疑。
西凉昊道:“你想要什么?”
“我,我……”女子咬唇道:“我想找到我的弟弟。”
西凉昊沉吟片刻,道:“我相信你。”招手让她靠近,指着地图要她找到那条小路。
女子毫不迟疑地指着后山的一点,正是皇城的后面。
西凉昊再三考量后,便确定了战略后,选了武功高强的百人由斩星为首乘着夜色向城楼的后面悄没声地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