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锦衣玉食

  葛黎淡淡地道:“杜家想要翻身,百里家心有不甘,不若借了百里兰依的手一并搅混了,也早早断送了杜家!”

  “娟儿!娟儿!”他叫了几声没有人应他,便走到桌边抓起那茶壶仰起脖子灌了几口,骂道:“这死丫头哪去了?连水都不换了!明儿早赶了出去。”

  一只纤细的手指撩起帐子,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带着几分妖娆和几分惺忪,道:“我撵了她去,你可有银子再给我买一个?”

  男人回头,揽了她,讨好地,“以后我给你买十个八个也没有问题!不过现在还不行,”他贴近她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话。

  妇人瞪大眼睛,“你还去找她?不是说百里家要被……”

  男人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不是没事了吗?前儿我捎了信,已经回了我。”

  妇人恼道“那么个半老徐娘你也抓着不放?你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

  男人握了她的手,嬉笑道:“当然是心尖儿上,听我说,宝贝儿,她出手大方着呢,等再攒些银子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妇人动心,低眉想了想,道:“那你小心,她是个狠的,我怕她知道……”

  男人满不在乎,道:“你放心,她就好你男人这样的。哎,想当年我也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只是家道中落,刘家毁了婚,她有愧于我,自然对我百般好。”叹惋了几句,便起身穿衣。

  妇人也不多话,披了衣服伺候他穿衣。

  男人想了想,道:“那药还有没有?”他贴近她的耳朵,“这几日被你缠得久了,有些不支了。”

  妇人啐了他一口,转身从一个格子里摸出一包东西递给他,“小心点用。”

  男人亲了她一口,便自己拾掇着出去了,他没有注意到那妇人眸中稍闪即逝的狠毒。

  两日后的早晨,一辆青帷马车离开了百里府在街面上转了几个来回,便到了南郊的一处僻静的院落。

  马夫下来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敲开了院子的门。

  接着一个丫鬟扶了个带着帷布的妇人下车径直进了院门,门吱呀一声便关上了。

  院子里一棵的金桂着繁花如星,吐着浓郁的香味,一个婆子佝偻着身子引着两人到了西厢房门前,掀开了门帘子。

  那妇人走了进去,丫鬟和引路的婆子便无声地退开了。

  须臾,里面传来妇人压低声音的怒骂声和一个男人喏喏声。

  大夫人瞪着那穿着光鲜满脸赔笑的戚耀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挨千刀的,这么久了老娘在里面担惊受怕,你倒是过得滋润!”

  戚耀祖委屈地,“表妹,你真是误会我了,这几年来你见我的面儿太少,我想你却又不敢去找你,就是那祸事也是后来听说的,你想着我的身份怎么能去见你?就是见了你又能如何?”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摸摸都是骨头,一直念着你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听说百里家没事了,这不就约了你见面?”……

  他时而情意切切,时而做低伏小,直把大夫人哄得晕晕乎乎,又爱又恨,死命地掐了他一把,啐道:“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更不能怪你,不过,你若是背叛了我,哼哼……”她眼睛里露出丝杀气。

  戚耀祖心头一颤,忙捧了她的手,温言软语道:“表妹,在我心里,你始终是第一人……你不知道,听说那事时,我是又惊又怕,只想携了你逃走去过安生的日子。”

  大夫人抚摸他的脸,动情地道:“冤家,有你这句话,我死了也甘心!”

  戚耀祖见她不再动怒,心里安定下来,起身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凑到她的唇边,道:“表妹,好久都没有在一起了,喝杯酒助兴如何?”

  大夫人脸儿微红早已意乱情迷,一手端了酒喝了,一手亟不可待便去扯他的衣袍,嘴里道:“亲亲表哥,妹妹想死你了……”

  戚耀祖眼底闪过丝鄙视,就势揽了她倒下,纱帐被放了下来。

  仅一墙之隔,葛黎坐在那把玩着茶杯,神色自若,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断传入耳膜。

  暗影瞧着她那摸样不禁叹气,这主子也不怕耳朵长针眼。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不要……我,我心里难受……”呼哧呼哧似乎是喘不上气。

  “表妹,你怎么了?”戚耀祖一叠声地喊着。

  有什么重物被推倒在地上的声音,大夫人痛苦地,“快……叫人……不,叫丫鬟……快,你不要走,不要,你这个该死的……”声音里是震惊还是痛恨,渐渐微弱下去。

  门帘子被大力甩动,那边好久都没有了声音。

  葛黎低着眉眼,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陡然一声尖叫,“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不好了!……”一阵噪杂的脚步声。

  葛黎终于起身,慢慢走到隔壁穿过门帘向里面看去。只见大夫人蜷缩在地上,只着了件肚兜,身上还留着青紫的印子,一双眼睛大睁着,嘴角沥出缕缕的黑血,房间里有一股靡的气息飘了出来。

  丫鬟和那婆子跌跪在旁边,呆了般。

  葛黎微弯了弯嘴角,无声地隐到墙角。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驶到这座小院门前,从车上跳下几个人,为首一人正是稍做掩饰的百里益,几人直奔正房,谁也没有注意到葛黎的存在。

  葛黎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戏可以落幕了,我们走吧。”返身回了房间,推开一扇暗门两人走了进去,不多时便出现在距离院落几里的地方。

  暗影忍不住道:“百里益会怎么处理?”

  葛黎道:“大夫人死了如他所愿,只是死了给他戴了顶绿帽子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恶心了。”

  暗影道:“他不会让这件事透出去。”

  葛黎道:“是啊,如果透出去,百里兰依的皇后梦到此便结束了,百里家也从此抬不起头。所以,”所以,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得死,而且是悄悄的,大夫人身边亲近的丫鬟婆子想必也难逃此劫,这一点百里益会做得干脆利落,不留一点儿痕迹。

  至于死因,戚耀祖已经逃了,能否逃出去则看他的运气了,然而无论他是生是死,那药都证明了整件事与杜家有关,正是因为先前在大夫人茶里下的慢性毒药被情事和配了特别材料的迷香做引而爆发,所以,大夫人是死于葛国的一种昂贵的毒药!

  葛黎想到西凉送自己药时那献宝的小摸样,“我告诉你哦,这是葛国独一无二的毒药,平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她微笑,上官家不是皇商么?既然是葛国独一无二的,价值千金也只有皇商才能买得起不是?

  自己再推上一把,杜家、百里家必然势不两立!

  大夫人死了,与当年二夫人的死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在牢狱中受了煎熬,染了风寒,一发不可收拾,待到百里兰依和宁王妃得知时已经死于非命。

  百里府没有了主母,百里兰依尚在禁足不能奔丧,而宁王妃因为伤了身子也不能回府办丧事,唯有三夫人出面。

  葛黎暗里安排人手帮衬着,丧事被安排得有条不紊,加上三夫人的谦和温柔让来往吊唁的客人都高看了几分。

  在丧事期间,彩云、何嬷嬷突然自缢而死,百里益叹息乃是忠主之仆,身后厚葬并放了两家家人的身契。没有几日,在通往苍县的驿道上被贼人抢劫杀人,现场无一活口。

  不久,大夫人院子里的人渐渐地被放出、分散、发卖,慢慢地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

  月华如水,听雨轩,葛黎趴在窗台上,双手托住腮静静地凝着那月光下的树影楼阁,眼神迷蒙。

  百里君临远远地便看到这一幕,那小小的身影,孤单而寂寥。他心底蓦然一痛,靠近,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葛黎察觉他的声息,并不转头,轻轻地道:“世子哥哥,你瞧月儿多美。”

  百里君临默然,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软软的小小的,他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葛黎愕然,转脸看着他。这是百里君临第二次主动握她的手,那一次是在天牢之中自己最惶恐脆弱的时候。

  那手指微凉,却有力,让自己心安,她点头。

  两人如同月夜中蹁跹的蝴蝶越过院墙,甚至越过城楼。

  葛黎不知道耶不想知道他带自己去哪,只是她莫名地心安,沉静。

  终于,百里君临慢下了脚步,手指着远处道:“看!”

  那是一片未曾开垦的山谷,月光如轻纱般地笼罩着,点点不知名的野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有虫儿在低低地吟鸣。蜿蜒的溪水如白色的玉带缓缓穿行其中,点点的星光倒映着,如坠落了满地。

  风是柔柔的,凉凉的,带着丝花香,带着丝甜意。

  葛黎站在原地像是呆住了般。

  百里君临慢慢地道:“这儿是我最先发现的,心里烦闷的时候便过来坐一会儿,你瞧,是不是很美?”

  葛黎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道:“真的真的很美!”她忘形地张开双手转了个圈,“你瞧,我像不像花里的精灵?”

  “精灵?”百里君临微蹙了下眉,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他不想去思考。唯有此时此刻,看着她露出小女儿的真性情,笑靥如花,纯净如斯,心头柔软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