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昊的脸扭曲了一阵,把心一横,像吞果子似的把生鱼肉吞入腹中。此刻,他确信,嘴里面这股咸腥的味道将会令他终生难忘。
“这就对了嘛!”葛黎嘻嘻地坏笑着。
西凉昊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她,眸中警告与宠爱兼而有之。
西凉昊“破戒”之后,葛黎再也不担心他会饿肚子了。然而,他们要面临的岂止是这个?缺衣少食,又无岸可靠,一个小木筏能坚持多久,谁都不敢打包票。
才漂了两日,葛黎就病了。尽管西凉昊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衣服给她,但那并不济事。摸着她发烫的额头,他内心焦灼不堪。
老天,怎么会这么烫!他不敢这么说,只能在心里哀嚎。对她,他只能轻而又轻地安慰着,“很快,真的很快就能靠岸了。黎儿,你来我怀里躺一会儿,睡一下……”
枕在他肩头,她瑟瑟发抖,声音喑哑不堪,“我不敢睡,我要时时都看到你。”她担心,这木筏坚持不住时,他们将会再度分开,而她再也承受不了如此的打击。
西凉昊闻言,不禁更紧地拥住了她,“从前,我总自以为无所不能,如今却……”
葛黎感觉有一滴潮湿打在自己的额头上,她抬起迷离的眸子,望向他泛红的眼,“别难过。我一定撑得下去,会努力陪你找到岸。你还差我九十八道菜呢,我可不打算放过你。”
他强行地收回了欲滴的泪,眸中露出几分暖,“告诉我,你最想吃的是什么?”
“麻婆豆腐。好想吃一顿辣,暖和一下。”
葛黎感觉眼皮上似是坠着什么似的,任她如何努力,也总是抬不起来。浑身的酸痛感在这小小的木筏上根本难以舒解,而为了生存,她喝下的那些冰冷的海水,更是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腑。自内而外的寒几乎带走了她的一切温度,只是她凭着他关爱的目光照耀自己的思想。保持着积极的求生意志,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和自己做的。
还好,西凉昊的身体状态极佳,独自划水也一样地让木筏“乘风破浪”。好在这几日,比较风平浪静,若是突然来了恶劣天气,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海已然平静了三日,谁知道接下来它会不会翻脸无情呢?这样的担心,二人皆有。不过,谁也不去说破。他们只能彼此鼓励,彼此信任……
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海风骤起。葛黎忽然觉得,此时自己有必要对西凉昊说些什么。于是,她微微张开了干裂出及道口的嘴唇,“风好大,阿昊,我……”
“是啊,风很大。”他紧紧地揽着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故意打断了她的话,“抱紧我,就不冷了。”
“我想跟你说一些事,你可不可以仔细地听?”她执着言道。
望着她执拗的眸光,他只好叹道:“那么,你说,我听。”
“其实,我不是葛黎。”
单这一句话便让西凉昊错愕不已,他虽然曾经把她不是葛正英亲生的挂在嘴边,但到底也没有深思过此事的可能性。不过,他没有开口问些什么,仍旧默默地听着。
葛黎将她的穿越故事解释了西凉昊更容易明白的借尸还魂。同时,她也把有关于里昂的事彻底的解释清楚了。
西凉昊被如此突然地告知了一切,心绪难以及时平复。然而,他却因为此时此刻这特殊的境遇,把一切都强行压了下来。他不管葛黎是葛黎还是丁丁,也不管那个里昂到底是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甚至可以不管葛黎到底爱里昂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他只要迅速靠岸,治好她。
“你一直很想知道里昂是谁,如今,我诚实地回答你了。我还要告诉你,如同你可以放下太后,我也可以放下里昂。因为我们真实地结为夫妻,风雨共济,任何曾经幻想过的人都不如眼前人更加值得我们用尽全力去爱。”
“是,”他动容道,“你所言正是我所想!黎儿,咱们风雨共济,用尽全力爱着彼此,再无其他。”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心里已经没有里昂了。”她微笑道。
“我明白。”他温暖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她眸中满满的知足抹去了几丝病恹的气质,“倘若……至少我们的心还在一起。”
他木讷地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我告诉你一件事。”
看他那喜上眉梢的样子,她再大的病痛也愿闻其详,“是什么事呀?”
“我恢复了。”
“真的?”葛黎喜出望外,生怕自己听错了,“风好大,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恢复了!”他大声吼着,竟真的压住了那癫狂风浪的气焰。
葛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她必须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怎么恢复的?你怎么才说?”
“我吃了圣灵果。咱们漂流到了圣灵岛,那些黑毛怪就是蛮族,它们看护的就是圣灵树,树上结的就是圣灵果。”
葛黎闻言像是中了彩票头奖似的。如果先前她还在内心对这次惨痛的经历有所抱怨,现在已经无怨无悔,甚至感激涕零了。雨落在她脸上,与泪一起冲刷着那苍白的颜色,“可是,我怎么记得江前辈说,圣灵果只能助你功力大增,但前提是你得使得上力才行?你还没有练玄天诀呢,单凭圣灵果又如何能够恢复啊?”
他将她护在怀中,用衣服为她遮雨,“师伯都没见过圣灵果,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地分析而已。更何况,他是按常理论,而本王又岂是凡夫俗子?”
“那么,你是真的恢复了?”
“否则,你觉得我怎么会那么大力气?”
对!对!对呀!葛黎闻言,心情澎湃更甚于周遭的一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笑中带泪道:“我真高兴。当下就算是死,也不冤了。”
为了能让她不去想那些不堪设想的后果,为了能让她开心一下,他绞尽脑汁才捏造了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喜事。谁知道她冲口就是一个“死”字,怎不教他恼火?“不准!本王不准!”他不禁摇了摇她的身子,“不许你再提那个字!”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这弧度在苍白的脸上格外的惹人心疼,“我可以不说,但是我们需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万一……”
“没有万一!”
天知道,他其实并不比她坚强多少,心态整日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一寸一寸地煎熬……但是,为了她以及他们的将来,他必须要比她坚强,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这种坚强已经超越了一切现实与理智,有的时候更像一种可笑的嘴硬,怎奈唯有如此才能撑着不倒下。
面对着这样一个霸道得要翻天的人,葛黎也只有投降的份儿。明明在瑟瑟发抖,她还要强撑着,莞尔道:“我发现,跟你这样的人成亲,日子才不会单调,一年就把一生的事都经历完了。咱们成亲才多久啊,隔三差五就高潮迭起,仿佛这就是一辈子了。”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你自己寻思去!”
“我猜不透。就好像,我把你设想了千万遍,却从没料想过还有穿越时空这一回事。”
“有机会,我就把你带回去我那个世界里。”
“我不去。”
“为何?”
“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他正色道。
他这样子真可爱!葛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保护你也可以。”
他凝视她须臾,嗤地一笑,“你确实有这个能力。”
“阿昊,我想睡一下。”她深深地疲惫道。
葛黎的话音刚落,一个大浪就要将木筏掀翻,西凉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此一番剧烈的摇晃,几乎要把他的心晃散了。苍天若有眼,不该再让他们分离。
情势所逼,葛黎不得不说:“木筏子都要散了……记着,要保全你自己。”
“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我只是会穿越回原来的世界而已。就算我穿越回去了,我还是会爱着你。”
他猛烈地摇了摇头,“不可以!你不能走!”
风浪更猛烈地冲击着他们,西凉昊抱住了木筏,将葛黎轻轻地压在身下,箍在怀中。浪拍击出的水花迷离了他们的眼,以至于海天之间模糊一团。
“你看!看那!那是船吧?”
风雨飘摇间,葛黎看到了一艘船,原本涣散的意识一下子又凝聚了起来。
在她的提示下,西凉昊也望了过去。“是船!”他惊喜道。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了一丝生机。他迅速地向木筏外沉了半个身子,手推着木筏,大力地游着。
“黎儿,你坚持一下,我尽快!”
他的确好快!葛黎模模糊糊地盯着那艘船,逐渐接近,逐渐接近,逐渐接近!她没有理由再怀疑什么,他一定是恢复了!
终于,西凉昊在感到精疲力竭之前就靠近了那艘船。
“这应该是一艘渔船!黎儿,黎儿……”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老天!黎儿!”
待等那双美眸开启,西凉昊花了半天的时间。这期间,她不停地轻唤着他的名字。他反复地答应着,她就是不愿醒来。只要她清醒过来,他愿意用任何代价去交换。
此时,上苍开恩,唤醒了她。那双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我见犹怜。
“黎儿!”西凉昊一激动,眼眶微微地涨了起来。
她的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低声问道:“咱们得救了吗?”
“是的。此刻,咱们正在渔船上。”
她闻言,眨了眨眼眸,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翘。
“尊夫人醒了,能吃些东西吗?”
葛黎寻着这个陌生的声音望去,那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
西凉昊说:“她正需要这个,老人家。”
老者给他们一些馒头、腌菜和水,就走开了。
西凉昊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葛黎吃这些。她艰难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像是在喉咙上狠狠地割着。
西凉昊见状,当时便心疼不已,“委屈娘子。”
然而,他也明白,此时此地,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扬了扬眉道:“嗯哼,本王腻腻歪歪了吗?”
“是我自己?”
“好吧,我陪着你。”说着,他便将额头凑到她脸侧,亲昵地磨蹭了几下。
葛黎觉得痒,不禁向回缩了缩身子。
能够再见到如此生动活泼的她,西凉昊的心情无时无刻不是绚烂缤纷的。不过,他还是很担心,因为她仍在高热之中,据说回程尚需八九日,船上缺医少药,空间狭小不说,还有七八个壮汉同住,着实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