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围观着指指点点,有同情的有感叹的更有不少人心里痛快。
不远处的角落里停着辆马车,车门两边雕镂着繁复的花纹昭示马车主人不菲的身份,厚实的靛青色暗纹帷幔将外面的寒风遮得严严实实,帘子半撩开,露出一张粉团般的脸,看着这一番景象神色淡漠,眸色冰冷。她歪头向着车边那挺拔的年轻人,淡淡地,像是说着今天天气很好,道:“西陲偏远艰苦,这些人向来养尊处优,只怕没有命到达目的地呢!”
傅禺书目光冷淡,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意如此而已。”他的生父本为上官氏旁支的一子弟,当年抛弃了傅家小姐为上官家谋得了利益,被族长看重委以重任,然而福薄,不过几年竟然病死了。
现在看来,他的早死也非是坏事,若是处在如今这个境地,傅禺书也不会容他。
葛黎抿唇一笑,道:“是啊,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自然规律非人力能扭转,是免不了的。”她顿了下,“西陲的事自然有人去做,剩下的交给你了。”
傅禺书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垂着身侧的拳头攥紧,一股热血在胸口沸腾,皇商,他终于打败了上官氏取而代之,从此,这西凉只有葛氏而无上官!
树倒猕猴散,上官氏所有男丁被贬发西陲,却无人愿意伸出援手,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而没有了男丁的上官府更是一片愁云惨淡,此时,府门大开,看门的小厮早就卷了财物跑路,门头上的匾额上官府摇摇欲坠,整个府邸里仅留下没有去处,或是对主子忠心的几个丫鬟婆子,各房的女眷都收拾着细软想要找到庇护之处。
傅禺书带着几个贴身侍卫踏进了上官府的大门,今日的他着一件白色镶金边袍子,环着一条白玉镶祖母绿的腰带,映着他俊逸的容貌,飞扬的神情,那份富贵儒雅,那份沉定大气让人心生畏惧。
身后跟着一队持着刀戟的兵士一溜排地分站在大门两边,戾气逼人。
上官府的人被惊动了,病恹恹的上官氏主母殷氏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多年的当家主母气势依然,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显露出她此时的惊恐不安。
陆陆续续地从其他院落出来一些女眷,惶惶然地远远看着。
贴身嬷嬷陪了笑,道:“这位公子可有什么事?”
傅禺书微微眯眼,旁边一人将一张字契展现在对方的面前,态度生硬,道:“来者可是上官殷氏?你且近前瞧瞧,这是你家二老爷的欠条,所欠数目巨大,宁愿以上官府抵押,白纸黑字,画押为凭。”
众人都是一呆,殷氏甩开搀扶,踉跄着走上前,瞪着眼看着那白纸黑字,数目巨大的欠款,上官二老爷略显潦草的署名,鲜红的手印如同一记闷锤砸在了她的头上,哆嗦着,“不可能……不可能……”
李氏和其他几人也凑近前,瞧见那字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二夫人!……”旁边人惊叫着,忙扶住了她。
殷氏嘴唇干裂,眼前一片亮白,她死死地掐住嬷嬷的胳膊,一口腥甜堵在她的喉头,“噗嗤”一声喷了出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夫人!……”嬷嬷嚎叫了声。
傅禺书却视若无睹,目光向四周看了眼,淡淡地道:“上官家欠我葛氏的非是这府邸能抵押得了,来人,各个院子都搜一搜,不允许有任何人把东西带出去!还有,余下的欠款便用你们自己来偿还吧!”说着话,他冷冷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如同裂肉欲食的野兽。
于是,在上官氏女眷尚没有惊醒过来的时候,一队士兵如强盗般冲了进来,见人就抓,见银子就抢,整个府邸里哭天喊地,如人间地狱。
傅禺书充耳不闻,他负手而立,踩着那青砖铺就镶以金边的地面,长长地出了口气。上官氏,我终于将你连根拔起!你欠我的,欠我娘的现在都统统还给你!
当日,傅禺书接管了上官府,将所有的上官氏族人和女眷全部驱逐出府,老的卖身为奴,年轻和小的被卖进了青楼。
上官夫人殷氏发病而亡,李氏自缢,尸体无族人收敛,后来还是两个仆人用破席子卷了埋到了城外的乱坟岗。这个消息传到了大牢里,上官毅自杀,上官二老爷疯了。
大臣们满心欢喜,毕竟很少有机会待在府邸里陪着家人吃饭过新年,各自恭喜了几句便忙不迭地各回府邸与家人团聚。
百里府现在唯有百里益和三夫人带着百里君临和葛黎,他被大夫人寒了心,再加上几番起伏也有些灰心,一直没有再娶,府邸里交给三夫人打理,倒是井井有条,让他十分满意。
如今,夜色深沉,门外是银装素裹,屋里温暖如春,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映着张张春联红艳艳的一片。
丫鬟婆子有条不紊地来回,没有多余的繁文缛节,四人围坐桌边,倒是难得的温馨和睦。
百里益坐在上首,看着优雅娴静的三夫人,再看看面如冠玉的嫡子和明艳动人的葛黎,想到这几年来的沉沉浮浮不禁万分感慨。叹道:“这是这些年家里人唯有的一次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真是难得啊。”
三夫人替他挟了一筷子鸡丁,柔声道:“只要老爷愿意,咱们家每天都这样。”
百里益动容地握住她的手,道:“茉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幸亏有你,否则这府邸里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三夫人红了脸,瞥了眼低着脸的百里君临和葛黎嗔了他一眼,道:“今儿是团圆年,老爷既然高兴,妾身就陪老爷喝一杯如何?”
“好啊。”百里益举杯,舒展着眉眼对百里君临和葛黎道:“来来来,都喝一杯,黎儿,你以果酒代替便好。”
“是,谢谢老爷!”葛黎笑得灿烂。
百里君临瞧了她一眼,眸色温柔。
一家子开开心心地喝酒吃饭,百里益分别送了礼物,心里高兴几杯酒下去便喝高了,三夫人怕他闹腾便扶了他回房。本来百里君临就是座冰山难以接近,所以没有人提议去放烟火或是其他。
葛黎心里有事,见百里益和三夫人走了,便向百里君临道:“世子哥哥,时候不早了,黎儿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说完,便往外走。
百里君临站在原地,嘴张了张,将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哎呀!”葛黎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红艳的灯光映照着她的眉眼,明艳灵动,她道:“给世子哥哥的礼物黎儿已经准备好了,世子哥哥等着哦!”
百里君临无语地目送着她蹦蹦跳跳走远的身影,眸底闪过丝晦涩。
旁边的斩星翻了个白眼,这葛家丫头也太没个眼色了,没看到世子准备了很多的焰火吗?唉,可惜了世子一片心意了。
葛黎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心里念着西凉昊背井离乡只怕这新年过得伤感,待府邸里安静下来便和暗影偷偷地潜入了皇宫直奔荷风馆。
皇宫里灯火晃晃,唯有荷风馆那里一片漆黑,加上风声猎猎,更显得寂寥孤僻。
她进了门,一眼便看见石桌上伏着个小小的身影,一团白白的东西蜷缩在他的脸畔。听到动静,那东西翘起了尾巴,一双小眼睛闪着幽光,随即一个纵身扑到她的怀里。
葛黎搂住它轻抚了抚它柔软的白毛,轻声道:“小白,你在等我吗?”
小白吱吱两声,转向那小小的身影。
西凉昊抬起头,借着远处的灯光,葛黎眼尖地看到他腮边的一抹水痕,她心里陡然抽紧,张了张嘴,“阿昊。”
西凉昊胡乱地抹了下脸,嘟起嘴,道:“哼,你只顾着你自个儿,你们,你们都不要我了……”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他被送到西凉为质三年,除了管嬷嬷和葛黎再也没有亲近之人,而葛国从来没有派人过来问候和关心。因为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地位低下尚且不能自保,皇上羸弱,大权旁落更是无暇顾及到他。
实际上从他成为质子那日开始他已经被葛国放弃。
葛黎似乎又看到了委屈的敏俊心疼至极,赔笑道:“我没有,我答应来陪你放焰火的自然会来。”说着话,暗影将一大包的焰火摆在石桌上。
西凉昊毕竟是个小孩子,瞧着那焰火眼睛一亮,道:“这么多?葛姐姐你真好!”他拉了葛黎的手,兴致勃勃,“我们这就去好不好?”
葛黎看了眼从阴影里走出的管嬷嬷,看着她忧伤的模样,明白了什么,道:“我赶来得急,根本没有吃饱,你陪我吃饭然后再去放焰火好不好?”
西凉昊踟蹰了下,说实话,他只顾着生气伤感,管嬷嬷劝了几次都没有心情吃,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饿了,点头道:“好。”
管嬷嬷开心极了,向葛黎投来感谢的一瞥便张罗着上菜。
灯光亮了起来,洒满了满室的温暖和温馨,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开心的笑脸让人如同徜徉在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