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继续道:“世子的身份哪里由得我做主?等老爷回来再说,不过谢家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容貌才气也能配得上了……”她一边絮叨着一边走着。
葛黎懵懵懂懂地跟着,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猛然间,她认清了一个事实,百里君临已经长大成人,自然会定亲。谢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谢婉莹对百里君临是情根深种,这应该是两家都乐见其成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堵得慌呢?仿佛长了许许多多的荒草,一片荒芜,又像被吊在了半空中,空落落地着不了地。
三夫人终于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好,奇怪地道:“黎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葛黎真的觉得头疼,揉着太阳穴嗯了声,道:“天儿热,有些头痛,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三夫人紧张地,“快回去歇歇,要不请个郎中来看看?”
葛黎摇头道:“姨娘,我没事的。”
三夫人不放心地叮嘱了暗影几句,看着两人进了院子,突然慢慢地叹了口气。
葛黎当晚就病了,一夜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回到了现代,完美地完成每一项任务,甚至最后一次,对方引发了炸弹时那狰狞的笑容,“拉一个顶尖特工做陪老子也值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她能看见自己在血肉模糊魂飞魄散的场景。
再换了一个画面,却是个清秀佳人,长得不是倾国倾城,那眸子却亮得很,风轻云淡般的洒脱中却有着张扬的霸气,正是前世的杜锦心,接着出现了可爱的敏俊,温柔的母亲和羸弱的弟弟……所有的似乎历历在目……
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这些她所牵挂的人,却发现所有的画面渐渐模糊淡去。夜慕华狠厉的眼神,“我要让你去死!”杜锦平妖媚地一笑,“你所拼命得来的不过都是我的!江山,男人……”又一个画面急转,却是百里君临的幽邃的眸子,风吹起衣袍飘袂如仙,渐行渐远。
她绝望了,用力扑过去,“别走!……”
“哎呀!醒了!……”耳边是几个人惊喜的声音,“好了,好了,终于没事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头闷闷的疼,转了目光,只见三夫人和暗影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她想张嘴,喉头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
暗影忙给她喂了口水,清凉的甘泉润过喉头,她心里好受多了,瞧着三夫人弱弱地一笑,“姨娘……”
三夫人松了口气,道:“别多说话,大夫说你受了风寒,肝火虚旺,得平心静气地养着,你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葛黎知道她是说自己前几日和百里君临出去玩时失足落水的事,也不争辩,乖乖地点头。
三夫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葛黎无力地靠着床头,神色迷惘,不知其所想,半晌道:“世子呢?”
暗影道:“被老爷叫到书房了。”
葛黎默然片刻,慢慢地叹口气,道:“若是他来探望,就说我病了早早歇了。”
暗影有些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同时,百里君临刚刚跨入府门便被百里益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迎面是一个博古的大书架排列得满满的,长案几上置着文房四宝,还有个美人斛插着几根长长的雀翎。
烛光忽闪着。
百里益抬眼看了看百里君临一眼,道:“坐吧,我与你有话说。”
百里君临默不作声地坐下来。
房间里是奇怪的沉默,当年百里主母生下百里君临后不久便死了,百里益很清楚是大夫人的手脚,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发作,便把这个嫡子送到别院去养。一是怕大夫人动手脚,二是,他面对幼儿时不禁对其母子有愧疚感。
开始还去看望几回,后来一心向上爬,家中有娇妻美妾渐渐冷淡了他,若不是大夫人多年不得子,他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嫡子。因为是唯一的便特别看重,只是从小便生疏了,现在更没有什么亲近的,说实在的,他甚至有点怵着那少年老成冷若冰霜的摸样。
十六岁的少年潋滟清俊,风华绝世,灯光下,他的侧脸更是如斧凿刀刻,他有种感觉,这个儿子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远得他看不清摸不透。
他轻咳了声,道:“今儿我与谢相喝了酒,谈了些事。
百里君临神色不动。
百里益只好继续道:“那个,你今年已经十六了,过去爹只想着好好保护你忽略了你的长大,家里又没有个主事的耽误了你。”他摸了摸胡须,“你这个年纪该通晓些人事了。”
百里君临微微蹙眉,看着他。
他头皮有些发麻,道:“你莫要这么看着我,我是为你好,京城的贵女你也大多识的,脾性也了解,谢相的小女儿谢婉莹是个端庄大方的……”
百里君临不耐烦地,“您想说什么?”
百里益道:“谢相有意将谢家小女许配给你做正妻,临儿,你该知道谢家的门楣和名声,他服侍过三代君主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始终岿然不倒,可想而知他的心思有多深。听说他最是疼爱这个小女,看上了你,倒是我们百里家的福气……”
百里君临霍然起身,神色冷淡甚至是厌恶,道:“父亲就是要说这个吗?那么,我不同意!”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百里益勃然大怒,对方转脸,眸色冰冷让他打了个寒噤,窒了下,道:“你是我百里家的世子,就该承担起百里家的义务!这件亲事为父看着就好,选个日子将两家庚帖换了,你……”
百里君临冷冷一哼,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把他气得捂住胸口呼哧呼哧地喘气。
在走到岔道时,百里君临停住了,夜色朦胧中,他遥望那个院落里的灯光神色迷惘。
斩星踟蹰了下,道:“表小姐受了风寒,大夫说要静养。”
百里君临一愣,“很严重吗?”
斩星道:“喝了药睡了。”
百里君临唔了声,背负着双手,远处的灯光照过来一向冰冷没有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了迷惘之色。
他想,葛黎要是知道自己要定亲的事会是怎样的表情呢?他不禁懊悔那日一时头脑发热送谢婉莹回府引起了误会,但是,黎儿怎么就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还一心牵挂着那个西凉小子呢!
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亲情和温暖,从他出生起便注定了在腥风血雨中,在阴谋背叛中孤独求生,遇到葛黎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劫。因为她,他学会了笑,感受到了心动,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不能自己。
轻轻地,他喟叹一声,转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武安然约了杨絮来看葛黎。
武安然已经痊愈,又恢复了原来那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儿,只不过眉梢眼角添了几分娇媚。
看到葛黎瘦了一圈,不禁心疼道:“小葛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葛黎其实已经大好,不过精神有些恹恹的,道:“当然要瘦啦,不然衣服都不能穿了。”
武安然撇嘴,“你不要说那个没影的,在这个府邸里还有谁短了你的吃喝?”凑近她仔细看她的眼睛,“说实话,还有其他原因没?”
葛黎歪头想了想,道:“倒有一个,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武姐姐出身侯门,傅公子是皇商,若是你们成亲我得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才算隆重?”
杨絮正喝着茶,噗嗤一声将茶喷了出来。
武安然经过酒楼舍身救了傅禺书差点赔了自己的命,幸亏永安候进宫求了百年老参吊着,又请了位医术高明的异人才救了她一条命,休养了一年才勉强允许出府。
在这期间,傅禺书无视侯门上下对他的仇恨和冷眼,不离不弃,小心呵护,终于感动了老夫人,默许了两人往来。
如今,武安然过了年便是十六岁了,傅禺书年纪更大些,所以两人成亲是指日可待的事。
武安然饶是性格爽利也红了脸,爬上床作势要揪葛黎的脸。
葛黎可怜巴巴地,“武姐姐,我脸上已经少了很多肉了,”
武安然摸了下,啐道:“就你鬼精灵!等着,等你养的胖胖的,我好好过过手瘾!”
葛黎苦着脸。
三人说说笑笑融洽得很,杨絮感叹了一句,“唉,我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如姐妹般,只是渐渐都大了,想必相聚的时间也不多了。”
武安然默然,她们几个人中只有葛黎年纪最小,她与傅禺书已经是公认的一对,杨絮的父亲听说也给她订了门亲事,过不了一年的时间,都要各奔前程了。
杨絮掩饰了伤感,笑道:“瞧我说这么败兴的话!本来谢姐姐也要来看你的,不过说是受了凉怕过来传给你,就免了,说下次再来。”
葛黎眸光微闪,微笑道:“谢谢她了。”
将近六年了,她杜锦心重生在这个奶娃子身上,一点一点地与原主契合,感受原主的喜怒哀乐,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慢慢地展露自己的风华,韬光养晦,步步筹谋。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报仇雪恨,颠覆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