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地,首席太医梁太医带着几名太医跌撞着赶来,见了他连忙叩头行礼,“叩见皇上……”
夜慕华一把拖过他,“快!快给贵妃娘娘诊治,快!……”
“老臣,老臣遵旨……”梁太医战战兢兢地,顾不得忌讳,将手搭在杜绣玉的右手脉门上,冷汗涔涔流出。
夜慕华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怎样?怎样?”
梁太医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倒却不敢说话。
“废物!”夜慕华声色俱厉指着另两人,“你们去诊断,若是无碍,朕重重有赏!”
汗,股股而下,另两人踟蹰着挨到榻前,只看了一眼,腿一软都跪了下去,以头擂地咚咚作响,“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混账!废物!”夜慕华破口大骂,“这般废物要你们何用?来人,全部杖死效尤!”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进来拖了三人就往外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三名太医连连喊冤。
正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陶妃和葛妃匆匆赶到。两人见此情景都是花容失色。
陶妃最是镇静,委地跪倒,道:“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夜慕华喘气道:“爱妃来的正好,这般该杀的奴才竟然不敢为贵妃诊治,你来,你过来看看贵妃是怎么了?”
陶妃迟疑了下,就近一看,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
百里兰依也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夜慕华本是满怀期待,见她如此表现,渐渐地眼里浮起血色,脸色变化着,往后退了步。
陶妃、葛妃叩头,道:“请皇上节哀!……”
夜慕华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发青,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陶妃大胆地道:“皇上,贵妃娘娘遭此变故必有蹊跷,还是请几位太医细细诊查才是。”
夜慕华慢慢点头。
几名太医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汗已经湿透了后背不敢再怠慢,忙靠近查看杜绣玉的尸体。
一人轻轻掰开她曲握的手,却是一串珊瑚手镯,或许是因为力道太大,那线被扯断,殷红的珠子滴溜溜地蹦跳在地面,撒了一地。
他捡起一颗,仔细看了看又用银针剐了剐,脸色微变。
陶妃道:“几位太医可是有什么发现?照实禀告即可。”
梁太医仔细查看了杜绣玉的瞳孔和舌苔,叩头道:“回禀皇上和娘娘,贵妃娘娘是中毒而亡。”
夜慕华眉尖动了动,拳头握紧,青筋暴毕。
百里兰依急切地道:“怎么会?太医仔细瞧瞧是什么毒?”
梁太医道:“老臣判断此毒与当年泽国使者之中毒是同一种!”
众人都面面相觑,当年国宴上泽国使者突然中毒,上官氏由此获罪最后家破人亡,令人唏嘘。而当时是傅禺书献了雪莲为药引,辅以银针刺穴才解了此毒。
夜慕华精神一震,道:“来人,宣昌义候进宫!”
“皇上,”梁太医颤巍巍的,道:“即使有雪莲为药引,贵妃娘娘……也不成了!……”
夜慕华目光阴冷如刀。
梁太医硬着头皮,道:“若是这一种药尚有希望可解,可是这药还混了其他。”
那拾珊瑚珠子的太医战兢兢地低头将那几颗珊瑚珠子献上,道:“这珠子上涂抹了剧毒之物,平日佩戴并无什么害处,只是一旦与方才这种药味相溶便成一味无解之毒药,中毒者……乏天无术……”
梁太医和他的话证实了杜绣玉是中毒而死,而下毒者先将毒药涂在珊瑚珠子上,又在恰当的时机以另一味药为药引,彼此相溶发挥最烈的毒性。
而在另一方面告诉了夜慕华谁是下毒者?
当年,泽国使者中毒非是上官氏所为,但是毒药出自上官氏,而这种药产自葛国非是一般人能买到。杜家为上官氏姻亲,可能藏有此种毒药,而珊瑚珠子是杜锦城所送,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却要了杜绣玉的命!
夜慕华脸色铁青,牙齿咬得格格响,道:“来人!”
一个洒扫的小太监被提了进来,身子如筛糠般哆哆嗦嗦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夜慕华阴测测地道:“朕问你,今日可有外人进入绣春宫?”
小太监窒了下,道:“奴才记得……记得,哦,杜大人午前曾经来过……好像和娘娘争吵了几句……”他吞吐着,眼睛里满是惊骇和慌乱,“……奴才什么都没有听见……”
夜慕华重重地喘了口气,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是杜家人所为,杜尚一心想要借着杜绣玉的势力青云直上,却被杜绣玉无情拒绝,致使杜家复出无望,可能生了怨怼之心。
杜锦城状似无心送了珊瑚珠子,药引在后。
整个大殿里都能感受到夜慕华全身笼罩的戾气和阴狠,他一字一顿地道:“传朕口谕,杜氏一门居心叵测,毒害贵妃娘娘,罪累满门,株连九族,着京卫军拿人,所有人犯就地处决!”
“遵皇上旨!”外面响亮地应了声。
殿内所有人都陡然噤声,冰冷的寒意将他们层层包裹,血腥气充斥在空气中。
天子之怒,血流千里,只是一夜之间,杜家上下九族,上到白发苍苍的老者,下到几个月的幼儿全部被就地斩杀。震天的哭喊声和惨呼声让人不忍猝闻,鲜血染红了杜府周围的街道,几日不止,血腥味冲天。
据说,杜尚在接旨后先是呆住了,接着就是疯狂地呼号喊冤,要见皇上。然而面目狰狞的京卫军将一条白绫缠住了他的脖子,往两边一拉,他能清楚地听到颈脖骨头折断的声音,大张着嘴,血沫不断涌出,目眦欲裂,在即将堕入黑暗深渊之际,他恍惚看到了原配妻子那温和的笑容,稚子胆怯的眼神,还有废后那染了血,和仇恨的眼眸……那个雨夜中,那神秘人冰冷的质问,“……午夜梦回,你可曾梦见你的嫡妻稚子长女?……”
“报应啊!”他无声地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曾经一门出了一后两贵妃、曾经煊赫一时的杜家从此倾覆不再!
这一夜,葛黎站在窗前面对杜府的方向,凝望着被火光映照的半边天,听着风中隐约的啼哭之声,她容色沉静漠然却决绝。
当年的杜家族人借着废后的势力享尽了人间富贵,得到了至高的权势,然而废后身死时,没有一人站出来说上一句求情的话,没有一个人为寡母幼弟伸出援助之手。
杜家,因废后而兴,最后也应毁于废后之手!
她深深地吐了口郁结之气,淡淡地,却有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果敢,道:“杜家已灭,唯有夜慕华是劲敌至恨,飞信传书,加快行程,宫!”
隆隆然,天边划过一道血红,雷声滚滚,大雨将至。
这一夜,绣春宫灯火通明,杜绣玉的尸身已经穿戴整齐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夜慕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愣愣出神,双目布满了血丝,下颌处是密密的胡茬,整个人颓废不堪。
若是废后和杜锦平看到不知会做如何感想,原来,这般阴险狠辣的男人也有重情之时。
王公公小心进来,将杜家的情况简单说了。
夜慕华淡淡地道:“暴尸荒岗,以飨野物。”
王公公低低地应了声,躬身退出,须臾又进来,道:“启禀皇上,南风女皇求见。”
夜慕华皱眉,勉强起身出了内殿,却见灯火下南风女皇风姿卓越,俏然而立。
南风女皇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眼,有些幽深,道:“初闻噩耗,孤,甚惊且憾,望皇上节哀。”
夜慕华点头,淡淡地道:“这几日忙乱,怠慢女皇陛下了。王公公,”他吩咐王公公,“此处不详,送女皇回驿馆。”
南风女皇道:“且慢,西凉皇上,孤可否能见一见贵妃娘娘?”见对方面有不愉,接着道“我南风有异术能起死回生,不妨让孤一见。”
夜慕华眼睛一亮,道:“真的?”
南风女皇点头道:“是,不若让孤试一试?”
夜慕华犹豫了下,往旁边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南风女皇抬步入内,目光在杜绣玉的脸上扫了遍,伸手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卧着一只奇怪的虫儿,通体透明,没有头,唯有顶部有一张翕合的嘴,看着甚是瘆人。
南风女皇脸色沉凝,用炳匕首刺破杜绣玉的腕脉,血液已经凝固,她将那匣子靠近伤口,那虫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爬出了匣子,爬到了那伤口处,拱了拱竟然钻进了那伤口里顺着经脉上移。
夜慕华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脊背上渗出凉凉的寒意。
南风女皇道:“血液虽然凝固,但尚有温热,白蛟能逆经脉而行吸食毒素,只是,”她略顿了下,“至于有几成生机便看造化了。”
夜慕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绣儿……”想要靠近又不敢。
杜绣玉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丝丝的血色,她的目光茫然移动,最后落到夜慕华的脸上,张了张嘴,声音细弱却辨,“皇上……”
“绣儿!”夜慕华惊喜至极,握了她冰冷的手。
杜绣玉勉力露出丝微笑,猛然想起了什么,吃力地,“皇上……葛黎……葛黎她……”
夜慕华道:“你慢慢说,朕听着。”
杜绣玉吐了口气,“葛黎,葛黎……是废后……荷风馆,西凉……西凉昊……逃,逃……”
她说话断断续续,脸上的潮红更甚,胸脯起伏剧烈,在做着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