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瑞泉歪头往楼下瞟了一眼,疑惑道:“这不是……静德王府的小姐吗?”慕容槿末站在宿醉楼下,看着宿醉楼的大门犹犹豫豫,一会儿往前走几步,一会又转身走开,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反反复复。
“是啊。”龙易点头:“就是那个成亲时被相公拿刀追着砍的那个女人。”
“……”
“啧,她可能伤到脚了。”龙易研究着慕容槿末又进又退的踌躇相,道:“你看她可能管不住自己的脚往哪儿走。”
“人家伤的是……是、是心口好吗?”
“可能筋脉连着脚呢。”龙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看,她左脚说往前走吧,右脚说不走!左脚说进宿醉楼吧?右脚说不进!”
“噗嗤。”钟离瑞泉被茶水一口呛到,连连咳嗽不止。
“我说这女人心还挺大。”龙易赞赏道:“相公昨天才下了大狱,今天她就来胡吃海塞来,这一看就是来庆祝来了,还自己偷偷一个人,真是克夫啊。”
“你呀。”钟离瑞泉无奈道:“迟早坏在你那张嘴上。”
龙易眼角瞟了一眼钟离瑞泉,见他眼神全在慕容槿末身上,便拿了一只杯子“啪”地朝慕容槿末扔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了窗。
慕容槿末被吓得一哆嗦,抬头看了看,心下一狠,终于咬牙大步走进了宿醉楼。
“你做什么?”钟离瑞泉不快道。
“没事,就是看她不顺眼。”龙易轻飘飘道。“对了。”龙易想起什么,道:“我听皇后娘娘说林姑娘不久就会到永安了,太子殿下准备怎么迎接她?”
“林姑娘?”钟离瑞泉故作不懂:“什么林姑娘?哪位林姑娘?”
“装什么哦。”龙易撇嘴:“林姑娘就是皇后娘娘给您选的未来的太子妃啊,咱们乌弄国以后的东妃啊。”
“啪”地一声,钟离瑞泉把茶碗重重一放,不悦道:“好端端地,你提她做什么?”
“怎么?”龙易道:“太子对这位林姑娘不满意?”
“我连人都没见过,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母后莫名其妙地塞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噗嗤。”这次换龙易笑呛。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龙易道:“谁啊?”
宿醉楼掌柜陈久之恭恭敬敬答道:“回庄主,静德王府的慕容小姐求见庄主。”
“见我?”龙易挑眉,他看一眼钟离瑞泉,钟离瑞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龙易朝门口白一眼,刚要说“不见”,钟离瑞泉道:“让她进来。”龙易微张着口,只好把话咽回去。
雅间门被推开,陈久之说道:“慕容小姐,请。”
慕容槿末冲陈久之点点头,她看到门口摆着两双鞋子,知道进门要脱鞋子,于是脱去鞋子,绞着双手,仿佛很为难地样子走进房间。她低垂着头,地上的毯子是极名贵的白熊的皮,铺满了整个内外两个房间。
龙易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慕容槿末,不知她找自己有何居心。
慕容槿末一蹭一蹭到钟离瑞泉和龙易的酒案边,龙易刚要张口问“说罢,你来找本庄主什么事”,便见慕容槿末突然朝钟离瑞泉跪下去,龙易的话再一次被噎在嗓子里,钟离瑞泉匆忙起身扶慕容槿末,道:“慕容小姐这是何意?”
“龙庄主。”慕容槿末道。
不仅龙易,就连钟离瑞泉也有些懵,龙庄主?她在跟谁说话?跟龙易还是跟我?跟龙易说话为什么跪我?跪我为什么喊龙易?
“龙庄主。”慕容槿末再次开口:“您上次救了我,我知道您一定是个好心的人,外面都传龙庄主您年纪轻轻便很有作为,是咱乌弄国少有的青年才俊……”
钟离瑞泉哑然失笑,敢情这丫头是把他当作龙易了,一旁的龙易却显然对慕容槿末的夸赞很是受用。龙易指指自己的鼻子,刚想说“女人,你青年才俊的龙庄主在这儿呢”,却被钟离瑞泉一记飞眼又一次噎了回去。
钟离瑞泉扶起慕容槿末,道:“说吧,你想让……本庄主帮你什么?”
好不要脸。龙易心里暗骂。
慕容槿末道:“昨日的事情您也都知道了,我爹现在把青绫哥哥关进大牢了,我想求您,帮我见他一面。”
“为什么?”钟离瑞泉问道。
“因为我有问题想要问他。”慕容槿末道。
“问他为什么要刺伤你?”
“是。”
“你倒是坦诚。”
“没什么可隐瞒的。”慕容槿末答道。
想了想,钟离瑞泉问道:“你想救他?”
“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既然不愿娶我为妻,我便与他没有瓜葛,我为什么要救他?”
“啧啧……”龙易插嘴道:“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昨天还爱得死去活来,这才一晚上就要送他上断头台了,才进了门儿,再出门儿就不认人儿了。”
慕容槿末没有应声,现在有求于人,还是低头为上策。
钟离瑞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道:“你父亲不想让你见他?”
“是。”
钟离瑞泉心下计较,既然静德王不愿她见他,其中必然是有原由,他若是帮了她,只怕想要缓和静德王和皇后的关系就更回遥遥无期了。钟离瑞泉为难道:“慕容小姐,恐怕我不能帮你。”
慕容槿末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有些失望,她垂着头站着,一言不发,半晌才终于说道:“抱歉,打扰您了。”
一颗泪珠儿“啪”地掉落下来,曾经自己仗着静德王府的声誉耀武扬威,没想到,人人都避着她、让着她、敬着她全是看在静德王府的面子上,离开静德王府,她什么都不是。
突然,慕容槿末定定地站住脚步,道:“龙庄主,可能您不知道,三年前我因身子不好曾在雁不归山上养病。”
钟离瑞泉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思索一会儿也不知个所以然,于是他淡淡地回了个:“哦。”
然而龙易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震,继而眼睛危险地眯起,冷冷地打量着慕容槿末毫无防备的背影。
慕容槿末又站了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钟离瑞泉的回应,知道自己这下是彻底请不动他帮自己了,是了,她怎么可能威胁到大名鼎鼎的龙庄主呢?他是什么样的身份,纵是她将那日的情形说出,也未必能动得他分毫,纵是她将那枚腰牌拿出来又怎样,他总也可以编出套套说辞说那是假的。更何况人家救过她的命,她还真能恩将仇报不成?
慕容槿末苦笑,终于阔步走出房间,免得在这里让人耻笑她不自量力。
慕容槿末像离开王府时一样轻手轻脚地从后门回到王府,流舒还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慕容槿末笑道,没心没肺的丫头,整日只知吃和睡,真是像猪一样。
她没忍心搅了流舒的好梦,坐在窗前一个人发呆,她还有别的办法去见颜青绫吗?恐怕没有了。连龙泉山庄的龙庄主都不肯帮她,她还指着谁敢违背静德王府的意志呢?除非是皇帝了吧。
一直到晚饭时间,流舒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伸个懒腰,从被窝里探出头,慕容槿末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呀!”流舒匆忙从床上蹦下来,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小姐,您回来了呀?奴婢不小心就睡着了,您怎么也不叫醒奴婢?”
慕容槿末不走心一笑,道:“我可真羡慕你这心宽的样子,居然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真个儿是好福气了。”
“奴婢这……这不想着醒着也是担惊受怕嘛,倒不如睡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脑里也不想着忧着,管你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慕容槿末道:“我以为你是个贴心的,不成想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流舒撅着嘴,不敢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慕容槿末“噗嗤”一笑,道:“就是胆子小了些。”
“小姐你又吓奴婢了。”
“没吃饭呢吧?还不快去吃,小心那帮能吃的老太婆一粒米也不给你留。”
“呀!”流舒气得一跺脚,转身飞奔出屋。
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脸上再次爬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慕容槿末寻思道:我倒是也想像你一样,一觉醒过来就好像曾经的一切就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慕容槿末想清净清净,插了门准备休息,回身却一眼看见床上坐着一片耀眼的大红,婀娜的身段如一条表皮黏滑的、无骨的蛇。
风流的体态、戏谑的唇角,偏不是龙易又是谁?
龙易倚着慕容槿末的床头,安静地把玩着拇指上羊脂玉的扳指,左眼上的黄金眼罩笼在床幔的阴影里,让人猜不出在想些什么。
慕容槿末吓得往后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龙易轻佻一笑:“如入无人之境。”
慕容槿末仿佛被侵犯了一般怒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不正是小姐你吗?”
“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来了?”
龙易站起身,笑着朝慕容槿末走来:“慕容小姐,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鄙人姓龙,单名一个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