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嫁衣

  皇帝一掌掴在宫人的脸上,怒道:“朕还没死呢!皇后皇后,天天念叨着皇后,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宫人一愣,不敢再回话,匆匆起身出去备辇。皇帝撑着病体支离的破败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殿外秋风肆虐,将他华贵的衣裳吹得好似一个在风里翻涌的破烂风筝。

  御辇快行到太子府,与皇后的凤辇迎面撞上。皇帝眉心一皱,一抹不耐烦的神色在他干枯的脸上一闪而逝。

  皇后下辇行了礼,问道:“皇上,今儿怎么出来了?您还病着,莫再吹了风。”

  “不碍的。”皇帝道:“皇后这是要去哪儿?”

  “臣妾去看看泉儿。”

  皇帝叹了声,往旁边让让,招呼皇后上来。抬辇的宫人落了辇,皇后提着巨大的衣摆坐到皇帝身边,偎在皇帝的怀里,皇帝握住皇后的手,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想着昨晚的事儿,朕这心里总还是不太踏实,所以想着来看看泉儿,希望咱们的儿子要坚强些才好。”

  “会的。”皇后道:“泉儿这孩子,从小就温顺听话,现在慕容槿末这个妖女已经不在了,臣妾相信他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的。”

  皇帝道:“皇后啊,不是朕说你,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何苦这么固执,虽是一心为他好,却也免不得要落他的埋怨。”

  皇后委曲道:“只要皇上知道臣妾是为他好就够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害他,但愿他心里知道好歹。您都不知道,臣妾是费了多少心思才求得毒门门主将掌上明珠嫁给泉儿,臣妾还不是为了他,为了整个乌弄好吗?”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感激道:“辛苦你了。”

  说话间,御辇已在太子府门前落下,皇后挽着皇帝走进太子府,幺姑托着蒙着红布的盘子跟在后面,皇帝顺手掀开盘子上的红布瞧了一眼,奇怪道:“这是什么?”

  皇后笑道:“这是制衣坊给月儿做的嫁衣,我想着拿来给她试试合适不合适。”

  皇帝拧起眉,犹豫道:“这……似乎不太合适吧?静德王的千金刚刚过世,你怎么……这太快了,朕怕泉儿接受不了。”

  皇后笑着把皇帝刚刚掀起的红布重新盖好,道:“就是要趁热打铁才好。这慕容槿末再好,现在也不过是个死人了,泉儿还能抱着她的牌位过一辈子不成?人呐,还是活着的好,月儿天天地陪着他、守着他,慢慢的他也就淡忘了那些。”说罢,皇后意味深长地瞟了皇帝一眼:“皇上,你说臣妾说得对吗?”

  皇帝一愣,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她说活着的比死了的好,这话再明白不过,不过是借着钟离瑞泉的由头敲打他,先皇后再好,也不过是个死人了,活人总比死人好。

  “是。”皇帝笑道:“影儿说什么都对。”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太子府,不成想,正撞见钟离瑞泉在院里练剑。皇帝疑惑地眨眨眼睛,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皇后,这练剑的是泉儿吗?”

  皇后语中不无自豪地回道:“可不就是咱们的泉儿嘛!刚刚臣妾说什么来着?一时冲动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人死了,也就了了。对了皇上,您不是有话要和泉儿说吗?臣妾去找月儿去了。”

  “去吧。”皇帝点头。这二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摆脱这个强势而固执的女人,可奈何她背后的势力太大,他只能由着她在乌弄兴风作雨。

  说实在的,皇帝也真的很佩服自己的演技,能够将深情演几十年的,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缅怀一下曾经的人,也只能在梦里对着他另一个苦命的儿子痛哭流涕。

  “父皇!”钟离瑞泉收了剑,向皇帝拜了一拜。

  每每看到钟离瑞泉,皇帝心里还是有些慰的,他和他母亲完全不同,他虽然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但他是真的与龙易情同手足。

  “好孩子。”皇帝笑道:“父皇很高兴,你挺过来了。”

  钟离瑞泉微微一笑,皇帝道:“陪父皇转转,咱们父子两个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另一边,皇后领着幺姑走进林月皎的房间,林月皎正对着梳妆镜发呆,她看着镜中的人一会儿是她自己,一会儿是慕容槿末,当她听到慕容槿末已被处死的消息时就像钟离瑞泉一样难以接受,她总是会想起慕容槿末叫她姐姐时的样子,那般坦白而不设防。

  听到门响,林月皎没有回头,因为皇后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月儿,快来瞧瞧。”皇后从幺姑手里接过盘子,走到林月皎身边道:“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林月皎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问道。

  “嫁衣呀,你的嫁衣呀。”皇后将盘中的嫁衣抖开,喜悦地说道:“这是本宫亲自到制衣坊命人给你做的嫁衣,你来试试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本宫再去让他们改,月儿啊,本宫一定要你做全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哼。”林月皎冷笑:“姑母这个时候拿嫁衣给月儿,姑母自己觉得合适吗?”

  皇后拿着嫁衣的手一滞,强颜欢笑道:“月儿说这话,姑母怎么听不明白呢?”

  “末儿妹妹刚刚过世,月儿就这么迫不急待地试穿嫁衣,这让太子殿下怎么看月儿?这让月儿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嗨,姑母当是怎么回事儿呢,咱们不提慕容槿末行吗?她死都死了,以后,还不是你日日夜夜陪在泉儿身边?泉儿最亲最近的人,还是你呀。”

  “呵。”林月皎冷笑:“死了又如何,她永远都在太子心里占着最重要的位子,我永远也没有机会赢过一个死人你知道吗?”

  皇后神色一凛,这种相似的场景总是让她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投射,她自己总归是从别人那里偷来幸福的贼,所以总是提心吊胆、时时担心会失去现在拥有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