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现在就跟我走。”
“这不合规矩。”
“其实你心里还是抱着希望，想着事情会有什么反转。”
慕容槿末没有说话。她没有希望，也不奢望会有什么反转，她只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因为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她或许再见不到他。
她还想在这里多留些日子，至少这个地方，离他很近。
慕容槿末叹了口气：“你可以走了吗？”
尹铭枫讪讪一笑：“保重。”
“嗯，保重。”
雪开始融，冰开始消，春天就要来了。但空气依然凛冽，有时，还会再下一场雪。然后，会有一段好天气，雪开始融，冰开始消，不久，就会再下一场雪。
天气，就像慕容槿末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循环往复。
但无论天气如何，慕容槿末每日都会到皇宫门口的小茶铺上坐一坐，她看着宫门，听着人们口口相传的帝后深情，每听一次，都会冷笑一次、苦笑一次。
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也只相信他们需要相信的，自古及今都是如此。
慕容槿末喝着茶，一个人坐到她身边。慕容槿末只一心留意着宫门，再有不几日她就要去洛辰了，她总期望着在走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或者，只看他一眼。
深爱之后，就懂了寂寞。
寂寞就是，即使街上人来人往，你也感觉不到，因为你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没有在你的视线里。
即使再多的人，也填不满一个人造成的寂寞。
“唉。”坐在慕容槿末身边的那人叹了口气，道：“我还想着慕容小姐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看来如果我不说话，慕容小姐是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慕容槿末这才转过头：“陈久之？”
陈久之道：“要不要喝酒？”
慕容槿末苦笑：“你还敢跟我喝酒？”
“我可不敢，可是庄主敢。”
“宿醉楼吗？”
“嗯。”
“走着。”慕容槿末起身，和陈久之一同往宿醉楼去。皇宫在她背后越来越远，她离那个人也越来越远。
在龙易雅间的门前，慕容槿末深呼吸一口，她摆出一张极不自然的笑脸，推开门，笑容僵在脸上。
陈久之识趣地退了出去。
慕容槿末走过去，桌上没有菜、没有茶，只有酒。
“如果你同意。”钟离瑞泉缓缓开口：“我还会带你走。”他已形销骨立，似是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
慕容槿末笑着哭了，哭着又笑了。
“跟我走吗？”钟离瑞泉凝望着慕容槿末，他眼中的期盼刺伤了慕容槿末的眼睛。
慕容槿末摇头，垂下眼睛。
“为什么？”钟离瑞泉苦笑：“毒门已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皇后、凤印，我统统都给了，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我只想带你远走高飞。”
泪水滚落下来。慕容槿末紧咬着唇，不作声。
钟离瑞泉倒上酒，喝下去：“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无能的男人，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仍是逃不出毒门势力的怪圈。我在这世上已一无所求，我只想要你，别的什么都不要。”
如果可以，慕容槿末真想抱住这个男人，再也不放开手，如果可以，她真想抱住这个男人，告诉他她决不会离开他一步，如果可以……可是，只是如果可以。
从她和钟离瑞泉相识到现在，已经有太多人为他们的这份感情死去，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她不愿再有这种无谓的死亡。他毕竟是天子，是帝王，如果连他都放弃，乌弄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更何况，她如何能不在乎父亲的生死、弟弟的生死？如何能不在乎慕容一脉到这里就永远终结？
不能，不能。
她有太多太多的不能放弃，不能不在乎，所以，她只能放弃他，只能不在乎他，也只能伤害他。
最后，人们的选择总是去伤害那个最爱的人，似乎是因为他已得到了爱，便可以失去一些其它的东西，以相抵消、以保公平。
可是，这多么荒谬和可笑。
“对不起。”慕容槿末说道。她曾听钟离瑞泉说过很多次对不起，这是她第一次对钟离瑞泉说对不起。
当她对他说对不起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三个字对内心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他每次对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也一定在受着同样的煎熬吧？可是，她居然还说他无能，他其实已尽力了啊！
“我现在才知道。”钟离瑞泉眼里闪着痛苦的光：“你在听我说对不起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地恨，所以，你才会说我无能。”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是这样的。”慕容槿末摇着头，她忍住心中扑向他的强烈渴望，也不能告诉他这些天她是如何地守在皇宫外等他，她只能说：“只是……我们的缘份已尽了。”
“呵呵。”钟离瑞泉笑着，他看着慕容槿末的眼睛：“你不再爱我了吗？”
慕容槿末紧抿住唇。
“你的眼泪告诉我，你还爱我。”钟离瑞泉挣扎道：“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在阻止你走向我？”
慕容槿末噙着泪，努力使它不掉出来：“你记得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如果我和太后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救谁？”
“呵，又是这个问题。”钟离瑞泉摇着头：“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
“有意义。”慕容槿末道：“因为现在，我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不去洛辰，如果我和你远走高飞，我爹会死，我弟弟会死，我们慕容家上上下下几百余口人都会死，瑞泉，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不要再逼我了好吗？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慕容槿末蹲下去，她抱着头，头痛欲裂。她几乎要疯掉，被现实中的一切逼得疯掉。
“我明白了。”钟离瑞泉放下酒杯，缓缓走过慕容槿末身边，走出这个房间。
“瑞泉——”慕容槿末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大喊，到嘴边，却只变成淡淡的一句：“瑞泉。”
钟离瑞泉站住脚步，慕容槿末流着泪问：“那一天，你会来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