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颜师傅回去娶亲,颜青绫就跟他一起走了,然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慕容槿末长长地叹息一声,神思回到数个月前的某一天:“几个月前的某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心想着爹爹要下朝了,我去宫门口迎一迎他,他肯定特别高兴。我就起大早跑去在宫门口儿等爹爹……”
“后来左等右等爹爹也不出来,我就跟宫门口值班的侍卫聊起来,一来二去,我就认出他就是我小时候的那个给我偷糖糕的小孩儿。过不几日,爹爹提起我的亲事来,当时我特别生气,因为我想了起我娘。”
“你娘怎么了?”
“小时候,我娘经常站在窗前等我爹,可我爹多少房妻妾啊,他平日里又忙。一年到头我娘也见不到我爹几次,她总是差人去请我爹,说末儿想他了,想让他来看看末儿。可我爹其她的妾室也不是吃素的,我娘也只是能打着我的由头偶尔能把我爹请来两次,我娘整日郁郁寡欢,我很少见到我娘的笑脸,她总是愁容满面。我娘才十九岁就去了。”
钟离瑞泉沉默了。
提起娘亲,慕容槿末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公子,你知道吗?我总也忘不了我娘的那扇窗,那扇窗总是到很晚还亮着,连知了都睡了,我娘还一个人站在窗前等着。有时候,我娘半夜梦见我爹,还会忙不迭地起来梳妆。”吸了吸鼻子,慕容槿末用手抹了一下眼角。
“末儿。”
“我特别害怕,我会像我娘一样过一辈子,我就想,我不能嫁一个跟我身份差不多的男人,他身份一定要比我低,这样他就不敢娶那么多老婆,也不会那么忙。”
“于是我选择了颜青绫,那时在闺阁里常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的,我只知道至少我对他知根知底,他从一个大厨的孩子到今天的侍卫,也至少表明他是一个很上进的人,我心里很放心,所以我选择了他。”
“因为这门婚事,我和爹爹吵过很多次,但我从不曾改变过心意。因为我放心他,我想着女人这一辈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嫁给他,也总比嫁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陌生人要好。可是我没想到,我的任性和固执竟然给他带去如此大的伤害。”
钟离瑞泉笑得有些心酸,原来她死活非要嫁给一个侍卫的心情竟然是这个朴实和简单,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只是想要一份踏实和安稳罢了,她甚至愿意舍弃前半生的荣华和富贵,只是去完成一个所有女子都偷偷期待着的小小心愿。
“这就是我和青绫哥哥的故事,我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对他的愧疚,也再没有机会去弥补他,公子,我真的很恨我自己,如果因为我爱他,因为想要得到他而造成这一切,我想我的内心还可以稍稍安稳,可偏偏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安稳、为了自己可以得到幻想里的幸福,我才会偏执地想要嫁给他,我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妻子、还害死了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慕容槿末哭倒在颜青绫的坟前,她的痛悔让她哭得撕心裂肺,她多么希望时光可以重来,让她不要再遇见他,让他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慕容槿末的生活本应像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按照写好的剧本缓缓前进,颜青绫的再次出现激起她对被安排好的生活的激烈反抗,他像黑夜里挂在房檐的灯笼,让她感觉到安全,感觉到可靠。
这让她错误地以为他可以成为她一生的依靠,过度的兴奋使她忽略了她身上附带的权利所可能为他带去的灾难,而他除了曾呈现给她的善良的品质,更用他对爱情的忠贞和勇敢对她的人生第一次诠释了爱情,这使慕容槿末感到绝望,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爱她,但他所让她看到的一切品质,亦足以使她感念一生了。
静德王府杏杉小院,慕容匡正气极败坏地指着穿一身丧服的慕容槿末,骂道:“混帐东西!你、你这穿的什么!你给谁披麻戴孝的?你这是咒你老子死吗?”
“爹。”
“你不要叫我爹!”慕容匡正咆哮道:“去把你这身晦气的东西脱了!给我脱了!”
慕容槿末很平静地回答道:“恕女儿不能这么做,女儿既被从王府抬到颜家,便是颜青绫的妻子,他既然过世,女儿理当尽一个妻子的责任。”
“屁话!屁话!简直是恬不知耻!谁承认你是他妻子了?我承认了还是颜青绫承认了?你们换了婚书了吗?你叫人退回来了你知道吗?”
“即便谁也没有承认我是他妻子,即便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拜堂和交换婚书,我也要为他服丧七日。”
“你!”慕容匡正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好,慕容槿末,我已经不想跟你吵下去了,更不想因为颜青绫永无休止地跟你辩论下去。你如果早早地听话,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是这个样子!如果你还执迷不悟,还执意认为你是对的,就给我滚出王府!既然你看不上这个家,那就不要再继续享受它所能给你提供的一切便利,要么,你给我脱下这身衣裳,老老实实做你的王府小姐,从此以后一切都听我安排,要么,你就穿着你这身衣裳,给我滚出王府!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慕容槿末终还是红了眼眶,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匡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
慕容匡正的双鬓青筋突突暴跳,几乎整张脸都因为暴怒而变得扭曲:“就是因为我太宠你了,宠得你现在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这辈子才有你这么个混帐女儿,你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既然你觉得静德王府配不上你这样高尚的品格,就给我滚出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