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何其可笑!
龙易感觉不到这世间该有的温度,上天对他太冷酷了,从来都只让他承受这人世间的风刀雪刃,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一刻的轻松和欢愉。十几年来,他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下,活在对自己的憎恶之中,活在对这个世界的愤懑里,无处可逃,以后,他还将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他没有人可以说,他只能自己承受。
宿醉楼,陈久之倚着门框昏昏欲睡,龙易如一尊风华绝代的煞神缓步走入,他的步子沉重而有力,好似要将地踩出个坑来。
陈久之迎上来,呆住:“庄、庄主,你的眼睛、流血了。”
龙易的黄金眼罩下,坠着一滴红艳刺目的液体,那是血,也是泪。从他这只眼睛变成怪物的眼睛开始,他的眼睛再没有流过泪,他只会流血。
龙易道:“上酒。”然后便独自上了楼。
慕容槿末呆坐在破烂不堪的天牢里,即使在白天,这里也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暗,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墙角放着一只骚臭熏天的尿桶。
这是慕容槿末有生以来第二次到天牢里来,上一次是探望颜青绫,这一次是入狱。关在隔壁的龙易已经被提出去很久了,慕容槿末想道,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四周都是颓丧而又脏臭的犯人,他们都是病恹恹的、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是,关进天牢的几乎就没有出去过的,龙易是个例外。慕容槿末知道,她也是个例外,她迟早会出去,因为她还是准备去洛辰国和亲的和安公主。
慕容槿末倒也不是很无聊,她开始回想自己眼前曾看到的那些东西,竟和后来发生的都如出一辙。
天机道人果然不是个凡人。慕容槿末心里寻思着,她开始回想那天在河边天机道人都给她说了什么,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几句,时间太长了,她几乎已忘了个干净。
唉。慕容槿末无力地靠着墙,暗骂天机道人神神秘秘的,说个话都说不清楚。又恨自己当时满不在乎地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天机道人传她的东西到底有多厉害。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慕容槿末苦思冥想为什么在那一刻会突然看见未来的画面,难道是某些情景触发了她脑子里的某个机关?
想了半天,慕容槿末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天机道人一口一个“机缘”,一口一个“机缘”,叫她想参悟也没个下手的地方。
正在苦恼时,牢门外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吼:“打开!”
钟离瑞泉站在劳门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牢头不敢忤逆,只好打开了牢门,钟离瑞泉毫不客气地钻进牢房里,气定神闲地在慕容槿末身边坐下了。
慕容槿末叹了口气,把脑袋倚在钟离瑞泉的肩膀上,她一点也不惊讶钟离瑞泉会来,而且好像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你准备陪我坐到什么时候?”慕容槿末轻描淡写地问道,她也不问他怎么来了,也不赶他,就安安心心地靠在他肩膀上。
“坐到母后放你出去为止。”钟离瑞泉痞痞一笑。
慕容槿末道:“也真难为你了。你还没坐过牢吧?”
钟离瑞泉揉揉慕容槿末的头发:“谁敢叫我坐牢?”
他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倒是牢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太子殿下,您赶紧出去吧,要是皇后知道您在这里,小的、小的怕吃不了兜着走啊。”
“唉。”慕容槿末不忍心连累了牢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陪我坐在这里,谁在外面救我出去啊?”
钟离瑞泉笑道:“傻丫头,如果我陪你坐着都不能救你出去,那我出去了就更救不出你了。”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哦。”慕容槿末被钟离瑞泉一句话就说服了。
“奇怪了。”钟离瑞泉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不害怕呢?我可是头一次看到被打入天牢还如此镇定的人。”
“我急有用吗?”慕容槿末撇嘴,继而嘻嘻一笑,搂住钟离瑞泉的胳膊,嗲道:“更何况,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知怎么地,反正有你在我身边我就特别安心。”
“你这么说,我更得坐在这里一直陪你了,虽然用处不大,可是能让你安心也挺值得的。”钟离瑞泉道:“咱两个一起坐牢,也算是共患难了。”钟离瑞泉一样是满脸不在乎。
“别闹了。”慕容槿末忽然坐直身子,正色道:“你这样一直闹下去,不是让皇后娘娘更讨厌我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切听皇后娘娘的吩咐,皇后娘娘或许会改变一下对我的看法。”
“咦?”钟离瑞泉刮了一下慕容槿末的鼻尖,打趣道:“怎么,你不想扳倒她了?”
“嘘——”慕容槿末脸一红,道:“你说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慕容槿末想着措辞:“看在她是你娘的份儿上,我决定还是要跟她搞好关系,毕竟,我不想让你为难。”
这一番话把钟离瑞泉感动得稀哩哗啦的,他抱住慕容槿末:“这才是我的好末儿啊……”
隔着钟离瑞泉的肩头,慕容槿末看到牢头正怪怪地看着他俩。慕容槿末羞得满脸通红,她一把推开钟离瑞泉,道:“你快回去吧,别耽误我坐牢。”
……
最后,钟离瑞泉在慕容槿末的百般催促下只好离开了天牢,临走前,钟离瑞泉反复交待牢头不许欺负慕容槿末,然后对慕容槿末说道:“你放心吧,回去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嗯!”慕容槿末重重点了点头,提醒道:“还有,你要好好对待林姑娘。”
“好好好。”钟离瑞泉坏笑着:“我一定会和她相亲相爱的。”
“你敢!”牢房里传出慕容槿末狼嚎般的威胁声。
钟离瑞泉走后不久,看守牢房的甲乙丙丁就把慕容槿末的牢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所有的东西都给慕容槿末换成新的,慕容槿末心里美了一番,却又忽然感慨现在完全没有坐牢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