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国师没在会客厅,反而候在二门:“夏小姐,元公子,”闵国师身上的道服,熨帖平整,无一丝褶皱,就连他的面上,都平静如水。
对闵国师表现出的大礼,夏凝暗自记在心中,不禁疑惑,但这疑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夏宫明。
“国师,”夏凝心里着急,也就顾不得客套了:“国师大人,可否请家父出来一见?”
“家父?”闵国师垂下双眸,似乎是在细细品匝这两个字:“家父?”
夏凝急了,还以为夏宫明怎么得罪人家了呢,毕竟,他俩以前可是‘情敌’的关系。:“家父愚鲁,若有得罪国师的地方,还请国师大人海涵。”
“愚鲁?”闵国师忽然重重搁下茶杯,见夏凝随之起身,似有惶恐之意,心中无比后悔,他身居高位久了,早已在这风云莫幻的朝堂上炼就一副任他风任他乱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不成想今日,倒因为夏凝两句话破了戒了。
……
吃食、茶水,无一不精细;衣服、首饰,无一不华贵;就连门外的使唤丫头,都极其有眼色,自夏凝说过不需伺候就从不在屋内多做停留。
“小姐,”夜梦门外唤过,听到屋内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而入。
“小姐,国师夫人请您去听曲儿。”
夏凝上次来国师府的时候,夜梦就混在一群使唤丫头中伺候;这次来,夏凝说不想要那么多人跟在身边,闵国师就把夜梦给了她,承担起随侍大丫头的责任。
“大冷天的听什么曲儿啊!”夏凝心里门儿清,国师夫人这是趁着闵国师不在,要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呢。
当日在厅上,闵国师压根不提夏宫明这茬,甚至还以处理公务为由先行离去,夏凝呢,只好在国师的安排下,乖乖住下,住址未变,还是上次住过一夜的凌轩阁。
凌轩阁、以及国师府的情况,夏凝随口一问,没想到夜梦倒是知无不言。
闵国师和国师夫人并无子嗣,那娇蛮小姐闵南雁,是闵国师的养女。
至于这凌轩阁,自建成起,包括国师夫人在内从未有其他人住进来过,也就仅接待到过夏凝一人而已,所以上次闵南雁才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
同理,国师夫人心里,也不是滋味。这是她的家,她是国师府的女主人,却偏偏没资格入住凌轩阁,更气的是,夏凝都住进来三天了,竟从没来拜访过她这个女主人。
今儿上午,宫里来人将闵国师传走,似乎是要商量来年选秀的事情,国师夫人思想着,闵国师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所以,打算趁机见见凌轩阁的客人,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夏凝本能的就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了她却改口道:“我也该去拜访国师夫人的。”
夜梦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她以为夏凝会直接拒绝的,通过这三天的观察,她觉得夏凝是个很直率、有一说一的姑娘。
“如此,奴婢给您梳头。”夜梦是闵国师唯一的女弟子,以前暗中保护内院,自上次夏凝来此,闵国师便将她调了过来,此次更是交给了她贴身保护夏凝的任务。
“好!”夏凝剥了只橘子,放一瓣橘肉入口,舒服的眯起了双眼:“国师夫人应该很想让我离开,那么,我或许可以从她那儿得到我爹的消息。”
……
“夫人请了夏小姐听曲儿?”
“是。”
“胡闹!”
……
偷偷从假山后探出小脑袋的夏凝,望着闵国师大步而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她的身后,夜梦背在身后的手招了招,枯树微动,稍后,一切归于平静。
“走啊!”夏凝走出去好几步,发现夜梦没跟上,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我还得去拜见国师夫人呢。”
“国师……”
“国师啊,”夏凝伸手抚了下腕上的一截粉红,睁着眼睛说瞎话:“国师不是在宫里呢吗?”
夜梦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在夏凝答应国师夫人邀请的消息递出去后,就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国师的回复。因为国师要求她,需将夏凝所有的事情都要事无巨细的汇报。
这边夏凝都快要来到夫人的园子,还没见国师吩咐,夜梦还以为国师默认夏凝如此行事了呢。
没想到她们正走着呢,夏凝却忽然说她崴了脚,扶着假山就进到洞中,不料她们前脚刚进去,国师就匆匆走过来了。
看着身旁走得四平八稳的夏凝,夜梦不得不怀疑,刚才夏凝说她崴了脚的事儿,是装的。
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装的。夜梦的心思,夏凝一猜一个准儿,宝宝龙敖令虽然别的本领没有,但感知能力超强,老远就发现了国师的气息。
国师为什么会及时赶回来,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夜梦打小报告了呗。
“夏小姐,”堪堪行至国师夫人门前,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迎了出来。
“国师夫人,”夏凝的礼节一丝不苟:“夏凝见过国师夫人。”
“凝儿……外面冷,快进屋来,瞧瞧都怪我,这么冷的天儿,还要你来听曲儿。”
“喵……”
自国师夫人口中听到‘凝儿’二字后,夏凝整个人都不好了,凝儿什么鬼,凝儿是你叫的吗,哎哎哎,别拉手,男女授受不亲、不是、女女授受也不亲、哎,不是……
被国师夫人拉着手,一路走入内室的夏凝,本能的和宝宝龙交流。
“她准备怎么对付我,是不是不怀好意?”
“切!”
之后,夏凝在怎么问,宝宝龙都不理她,气得夏凝想当场去世。
她上次吃饭的时候,宝宝龙闻到酒香味,溜出来偷了她的桃花酒,拿进灵盏内喝了个精光,结果醉的一塌糊涂,然后就把自己的秘密全抖落出来了。
当时,宝宝龙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如何悲催,竟要从夏凝的喜、怒、哀、乐、惧等情绪中成长,及至阅尽人间百味方可自在,而且他还说了,在此之前,他必须护着夏凝不能让她死,否则自己就会陷入沉睡巴拉巴拉说了好一大通。
因着窥到宝宝龙的小秘密,所以夏凝也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她觉着,自己是免死金牌本尊。
“国师夫人,”夏凝盯着自己的脚尖,以谦卑的姿态请罪:“夏凝忧心家父,郁结成疾,故迟迟未来拜见,请国师夫人,海涵。”
不着痕迹的将手掌在裙侧摩挲几下,夏凝心里才好受些。国师夫人的双手冷如霜雪,似乎能将她冰冻起来。
“凝儿说哪里话,”国师夫人笑得如沐春风,夏凝心中如三九寒冬:“你爹啊,将你托付给国师和我了,以后啊,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国师夫人后面的话,夏凝再也没听,她提起裙摆,如风一般跑了出去,道路的前面,是闵国师出尘脱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