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谦倒是真的没往心里去,他一开始担心是不知道怎么个选拔法。等他意识到“稳重”才是最要紧的,就基本上明白,自己这个嘴上无毛的绝不可能被选中的。莫说这次没机会,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三十岁之前他都没太多机会的,除非他屡立奇功。
可他看得开,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别以为文人之间就没有明争暗斗,事实上明面上倒还罢了,背地里那就是暗cháo汹涌。
气得祖宗又开始骂骂咧咧。
“这么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好处,就引得你们内斗起来了?先前一个两个的还自持身份不愿意入清廷。这才多久啊!满打满算也就区区一年光景,你们就忘了入仕的初衷了?”
祖宗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他气的还不单单是明史馆这些红眼病的,而是再这么下去,清廷就真的屹立不倒了。
看,学得好就能当官,当了官要啥有啥,而只要足够听话会揣摩人心,升官调职都不是梦。
这仿佛就是在驴子们跟前吊了一根胡萝卜,谁gān得好萝卜就是谁的,忽悠得这帮傻驴子忘了本心,只知道傻愣愣的往前冲。
……
路谦在资料馆里查找要用的资料,刚拿到一本准备翻看时,就听到隔壁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这就是狗鞑子的yīn谋!!!”
啪叽一下,路谦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同在资料馆里的另一人心疼的看着地上的书,嘴上还得关切的问他可是身子骨不适。路谦谢过了同僚的好意,捡起书仔细chuī了灰,假装无事发生的看了起来。
经过这一年以来,断断续续的查资料编撰,起码关于朱元璋的那一段算是有了个雏形了。又因为路谦对皇室、朝堂的事情比较了解,他如今被邵侍读要求继续往下修,不清楚某些事情无妨,只需要将框架搭好了,把确认过的事件往里头填,缺少的部分自有别人帮衬。
修纂史书就是这样的,从来也没有一次成型的,那都是一次次的查资料,再反复确认真实性,然后修正错误的内容。有时候,甚至对于同一个事件有好几种说法,不能确定的要先待定。
更麻烦的是,往往好不容易确认了一个事儿,却又从其他事情里侧面的否决了这个事实。于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路谦这会儿查找的是建文帝的资料,关于这个倒霉蛋吧,最要命的就不是他在位期间做了什么,而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死法是什么,又是死在了哪里。
简单地说,没人关心建文帝活着时候的事情,毕竟这些都是可以考据的,大家只关心他的死。
这就有点儿扎心了。
路谦一面查资料,一面留神隔壁的动静,就听着祖宗从jīng气神十足的怒吼,逐渐变得低沉、嘶哑,到最后彻底没声了。
原来鬼骂人也是会累的吗?
抛开这个念头,路谦查找了资料,又回去继续修纂。关于建文帝的死,版本太多了,他并不需要自己确定下来,只是将有可能的几种结果,一一备注下来。至于查实一事,并不急于一时。
说白了,明史馆内原本就是很佛系的,众同僚并非真正埋首于修纂史书的,而是经常一壶清茶一本书,格外悠闲的过日子。
修纂史书最重要的是准确性,急都急不来,所以就算慢一点,慢工出细活嘛。
大家原本都这么gān,路谦这种都还算是勤快的,起码他查资料勤,也愿意帮人跑跑腿,谁叫他是明史馆里最年轻的呢?
然而,高士奇打破了这一切。
高士奇就是先前那位被邵侍读点去宫中轮值的那位翰林,他既原本属于明史馆,那便同样都是博学宏词科出身的。只是,甭管是考词科,还是后来的翰林院馆选,亦或是去年年末的岁考,名次都很一般,典型的不上不下排名居中,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这次乍然升官,让很多人都惊讶万分。
人就是这样的,假如周遭的人都非常佛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么就算是原本有上进心的人,慢慢的也会被同化的。
但是!
高士奇他出人头地了啊!
这个时候,众翰林官才意识到,就算他们这些人是被带着目的取中入仕的,就算修纂史书不用着急,就算乍看之下明史馆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可他们是翰林官啊!
翰林官本就是天子门生,升官要比其他官员容易太多了。一旦讨得了康熙帝欢心,像高士奇一朝升为侍读,还兼起居注官,前途无量。
退一步说,再看看路谦。
路谦蓦然回首,发现好多同僚如láng似虎的盯着他。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祖宗一脸的慈眉善目,笑着道,“我不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