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瓶子,木子清转过身的背影似山巅之雪,孤绝清冷,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教他的心脏冷冷一抽。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天生的血缘关系或许真的能抽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琴弦。
可他又那样的明白,眼前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在搅动着整个大祁的朝堂风云。
可他实在看不透他想做什么,只是心中的本能告诉他,那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而他要守护的那个人,只怕早被卷入其中。
成意走上来,低声唤了句小少爷。
康生有些愣怔,旋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从他记事以来,他喊了别人无数次少爷,这倒是第一次被人喊少爷。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瓶子抓到了手里,从一开始跟着公主来这里学武功,到木子清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就先变强吧,变得能够有力量守护她,变得可以和眼前这个人一般强大。
毕竟,他现在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谈判的筹码。
康生离去后,成意转身走了进来,一脸笑意道:“公子,小少爷拿走了那瓶丹药,说明他心底开始接受您了。”
木子清手指轻轻抚过古卷上的字迹,漆黑的眼眸半敛,低声笑了出来:“我猜啊,他在想着怎么抵御我这个危险。”
成意一脸愣怔的看着自家公子,他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让康生看到那些他经营多年,耗费无数苦心的力量。
那孩子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连他都瞧的清楚,公子又怎会不知。
木子清看着成意一脸不解的眼神,悠悠叹了一口气:“宁家该死,但宁家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得他亲自拔去。”
没多少时间了,他得快些成长起来。
*
宁家祖祠被烧的事很快传入京城。
宁承父子根据三番四次和刺客打交道的经验,找最有经验的画师画出了三个人的体貌特征,而后由京城的宁瞿宁尚书上奏到宫里,请求圣上颁发通缉令,缉捕恶贼,以便严惩。
周皇知道此事后,立刻拟了圣旨,称宁家乃大祁第一忠勇世家,无故遭此大灾,那贼人罪不可恕,下旨全国缉拿。
又准皇后亲回家乡探望,赐宁家黄金千两,用来修缮祖祠。
看着通缉栏上被画的黢黑发亮的自己和木子清,韶华不停摇头,心道那宁家父子的眼神也太不好用了,自己好歹也敲诈了他八十万两白银,就一点儿没瞧清楚她那标志的五官么?
这面相画的也太凶了。
韶华对那宁承父子的观察能力可谓百般不满,晃晃悠悠的从通缉栏前面走过。
一路转到刑部尚书府邸和御史大夫府邸的后墙角,施展轻功去两府转悠了一圈。
次日,刑部尚书桐杰松及刚刚恢复官职的御史大夫程英,手里皆拿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里面记载了京城府尹班林和安宁公主府的管事卢群暗中勾结,把杀人犯卢右从牢里面偷偷换了出来。
信中对这件案子记载详细,时间地点原因人物全部写的清清楚楚,并提供了卢右的画像和那名替身的画像。
桐杰松和程英同时派人暗中查访数日,不仅查出京城衙门大牢里现下关着的那名死囚的确不是卢右。
桐杰松还调出李昌一案的案卷,而后收集到京城府尹班林与人勾结的罪证。
拿到证据后,御史大夫程英一本奏折上达天听,弹劾安宁公主治下不严,管事卢群暗中勾结朝廷官员,京城府尹班林弄虚作假罔顾人命,视大祁法律于无物。
刑部尚书桐杰松亲自派人去了卢右家里拿人。
却不料那卢群颇为机警,一早便把卢右偷偷接入公主府内,把他藏得可谓严严实实。
鉴于刑部尚书桐杰松拿出的证据实在太完美无瑕,一手金蝉脱壳之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揭开。朝堂之上一片愤慨之声。
须知大祁自先皇时便最看重律法,因先皇早年征战,大祁死去不少人口,先皇晚期扶持桑植,完善法典,就是为了增加大祁人口。
大祁百姓只要不卖身为奴,其性命便会受到最平等的保护。
因而大祁权贵之家敢打死奴隶,却不敢动街角的乞丐。惹上人命官司,后果严重至极。
周皇虽心中明白此事乃安宁公主授意,但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自得秉公处置。
当朝摘了京城府尹班林的官帽子,逐出京城,流放南疆。又派刑部专门接手此案,由桐杰松亲自负责,缉拿杀人犯卢右。
桐杰松苦苦追查数日,亦得知那卢右就藏在安宁公主府内,可这样的事除非抓到人,若仅凭猜测就进去拿人,那就是污蔑皇室。
且公主府又哪里是好闯的,那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脸面与体面,皇室之人就算真的获了大罪,那也得请了圣旨,由皇家羽林卫,大内侍卫和兵马司共同拿人。
断由不得一个小小的刑部私闯进去。
案子一下僵在了这里,桐杰松派人日日在公主府周围盯梢,心里打算只要那人一露面,势必把他给缉拿归案。
然那卢右就是躲着不出来。刑部和公主府一下陷入僵局。
玉芙苑里,安宁公主柳眉倒竖,一脸寒霜。
这些日子过去,她早就查到李昌身死那日是教韶华碰上的。
而今日之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韶华那丫头搞得鬼。
她挨不住卢群苦苦哀求,亲去求了圣上,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只不过用些手段,既能保下卢右的性命,又完美的遵守了律法,其曲折谁也不会知道。
这丫头倒好,这么一搅,把事情闹到刑部和御史台,倒教圣上不得不追究到底。
这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脸。
哼,当真是她的好侄女,那个人的好女儿!
卢群一脸悲戚的伏在安宁公主身侧,本就惹人怜爱的小脸更添了几分苍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让人瞧了心都要碎了。
安宁公主拿了帕子给他拭泪,冷声道:“有什么好哭的,只需在这安心住着,量那桐杰松也不敢来拿人。”
卢群低声垂泪道:“弟弟这一回人生怕是全完了,再也走不了科举功名的路了。”
安宁公主有些不耐的按了按额头:“什么科举功名,走不了就走不了,天底下的路子多的是,保住性命要紧。”
卢群看到安宁公主脸上的不耐之色,立刻止住了哭声,柔声柔情道:“可弟弟总躲在这儿也不是法子,人多眼杂,日子久了只怕不便。”
卢群不可谓不聪明,他在公主府里虽得宠,但却不是独宠,公主一时可为他的事操心一时,但若长此以往,惹得公主心情烦闷,还不得叫那些竞争对手钻了空子。
最好趁热打铁,为卢右求得公主妥善安置。
安宁公主虽气恼韶华,但对自己在大祁的能力还是颇为自信,对卢群道:“先在这儿躲几日,过些时日我亲自送他出城,给他换个身份,安置到江南那边的书院去。谅那桐杰松也不敢到我这儿来抓人。”
卢群见公主肯这样待自己,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感动,不由靠上前去,自是一番温言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