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睿看一眼手表八点半了,道:“吃得差不多了,走吧。”几人也不敢闹得太晚,毕竟时间一长,父母会担心,他们还是学生适当放松放松就得了。
走向门口,昆坤叫的车来的最快,他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和薛璇坐上了车。前段时间网约车司机侵害女乘客事件频发,在最近的整顿下,风气好了不少,但是谁又能担保以后不会发生类似事件。
今天才知道,薛璇和昆坤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双方家庭是世交,两人打小走的近,从幼儿园到小学两人都在同所学校。初中因为薛璇搬去和外公外婆住了以后,又选择了不同的学校,才日渐生疏。反而在填报高中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云逸,恰巧又分在同一个班“再续前缘”。诗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俩小时候是否两小无猜,任尔风并不知情,但是现在的话还真没看出两人关系有多亲密,反而薛璇和段宏奕关系走得更近些。开学一周来相处,不难看出昆坤心系薛璇,但是感情并非一厢情愿,再说大家现在都忙着学习,又加上父母老师如上千瓦探照灯般的关注,至少在云逸很少人敢顶风作案。
袁杰站在路边,扶着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段宏奕,没等多久两人就上车了,并不是段宏奕喝的多,反而是他喝的最少,说他“一杯倒”还真一点都没夸张。但看他那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喝了十瓶八瓶。
喏、这还有个喝醉的,卢景浩脚像踩着棉花似的从店里走出来,刚才蒋涛扶着他去卫生间吐了。一大着舌头对任尔风说,“这么早……就结束了……我还能喝……继续呀……”今天卢景浩确实喝多了,几人拦都拦不住,蒋涛一把他酒杯挪开,他就抢回来,“我今天这么高兴,还拦着我喝酒,放心,这点酒小爷不在话下。”
看!这不打脸了。
眼见又要摔了,蒋涛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臂。任尔风帮他们拦下一辆车,对蒋涛道,“你先送他回去。”
“那你怎么办?”蒋涛把卢景浩扶向后座,一手扶着车门问。
任尔风随意地摆摆手道,“我没事,现在还早,我家离得近。”
“喂、我不是人?”陆辰睿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任尔风的身后。整晚除了两人斗嘴那会儿,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连刚才站在店门口,两人都一左一右的杵着,跟俩门神似的。
蒋涛上了车,摇下窗嘱咐道,“那行,我们先走了,你俩小心。”
“赶紧走吧。”
眼看车开走,任尔风掏出手机,输入地址准备导航,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应该能撑到家吧。开学也快一周了,这还是任尔风第一次来学校后门这片,虽然大致能摸索到方位,但具体怎么走回家,还不清楚。
“别看了,跟我走。”陆辰睿瞄了任尔风的手机一眼,说道。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自己能回去。”朝着陆辰睿举起手机,点了点着屏幕上的路线图。
“走了,矫情什么!”他看也不看,转过身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月色溶溶,如水般倾泻而下,凉风拂过,树影婆娑,街道上时不时有车飞速驶过,一晃而过的车灯,照的人影忽明忽亮。
任尔风玩心四起,低着头,踩着前方少年被路灯投射下影子,一步一步,跟随着少年的节奏,暗色的阴影勾勒出男生的修长身型,头部、颈部、轻微晃动的双手,均匀摆动的双腿……这人呐,为什么连影子都看起来让人妒忌,少女的脚每一次稳稳落在少年影子的头上,唇角轻扬,好像这样就能真踩在他脸上似的。
前方的车缓缓驶来,强烈远光灯照的少女眯起眼,连忙拿手挡住。回过头来,影子却忽然不动了,卡壳似的,半分没影响到少女的心情,她往前走了一步,在影子的头上又轻跺了两脚,依旧不动,反应过来,抬头。
原本走在前方的男生,已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双眸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任尔风,也注视着他,陆辰睿的双眸,仿佛带着魔力,第一眼望去便是深邃。
他单肩背着包,一边的包带自然垂下,还在轻微晃动。任尔风盯着包带,嘴里念念有词,算包带一分钟摆动的频率,15……28……78,哇,是82下。
“幼稚!”,男声响起。这一声不知是在说少女踩他的影子幼稚,还是说少女数数,更或许两者都有。
无论是酒精催使,还是月色太撩人,竟让少女变得有些无所顾忌。只见她又重重的在他影子上踩了几脚,挑眉,看向前方少年。
看着少女挑衅的模样,就差没把就踩你怎么着,几个字写脸上。少年凝视了她半响,倏地迈步朝她走来。
任尔风正以为他恼羞成怒要采取“武力措施”,却停在她身旁,再次盯着她的双眸,轻道一声,“走吧。”
一轮明月高悬天幕,银色的月光铺上前行的小路,耳边传来一两声蝉鸣,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月色清凉,柔柔地漫向心间。
两人肩并肩的走了一路,偶尔摆动的双臂会触碰到了一起,谁也没有在意,谁也都没有出声,或许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又或许不忍打扰此刻的静谧;谁又知道呢?
夜色是最好的掩盖,谁也不用刻意的戴上一副面具,露出或虚伪或牵强的微笑,有时候没表情,却是最好最真的。
这是个时代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随着年龄的增大,心智的成熟。未来、成绩、家庭、学校乃至社会,所带给这个时代的少年们机会的同时,更多的是所赋予前所未有的重担。他们都有各自的烦恼,有时候有个空间给人以呼吸也是好的。
“陆辰睿!”女生轻喊,音调冷静清澈,仿佛酒意散了,又如同去孩提时代转了一圈回到了现实世界。
“嗯?”
少女见他回过神来,继续,“你有梦想吗?”
男生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想探究她说这话的目的,月光如水般泻在少女的脸上,朦胧似镀了一层轻烟,双瞳剪水,亮如星辰;眉目舒展,笑靥如花。
霎时男生被女生的笑颜所惊艳,情绪似被感染,抬头仰望星空,明月朗朗,道,“有”。
“是什么?”任尔风十分好奇地望向他。想了想,似乎觉得太冒犯了,解释道:“没事,不说也没关系。”
任尔风望向少年,惊诧,却不想眼前呈现出一幅画卷——远处的高楼,闪烁的霓虹,星星点点,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路的尽头,是一位少年,仰望天幕,与夜色融为一体,白月光,夜未央。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我想建一个‘家’”,陆辰睿收回视线看向任尔风。
任尔风眉宇轻挑,略感诧异,重复道:“你想建一个‘家’?你的梦想是想建一个‘家’?”怎么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夜风轻轻袭来,迷了任尔风的双眼,小时候“家”是害怕的代名词,再后来“家”是她和妈妈相互取暖的小窝,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家了。
在她心底最深处,又何尝不希望能拥有一个家呢?
拂去眼眸里的水雾,看着面前挺拔的少年,慢慢缩成一个小男孩的影子,任尔风扬唇一笑,“没想到,陆少爷的梦想这么有烟火气。”
陆辰睿睨了她一眼,“谁说梦想就不能接地气了?”陆辰睿摘下一片银杏叶子,旋转着叶柄,“在这个世界上越简单的事情,往往越难实现。”
陆辰睿抚摸着叶片上的纹路,清亮的声音夹着夜的低沉,宛如小提琴拉响的月半小夜曲,“讲个故事吧。”
任尔风不说话,作出洗耳恭听之姿。
“九年前,一个小男孩因……”低沉的嗓音停顿了下,“因周遭出现变故,沉迷上了游戏,男孩的父亲因工作原因,常年各个城市飞奔。男孩的母亲一进剧组就往往几个月不在家,男孩常年跟爷爷奶奶生活,老人家各种宠,除了去上学和私教之外,其余时间都被用来玩游戏。小学课程少,自然容易应付,初中课程多,时间一长自然影响成绩。直到有一天男孩的父亲从外面出差回来,带男孩去了一个地方。”伴随男生的嗓音,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陆辰睿没说完,任尔风自然能猜得到,后来男孩,暂时放下手边的游戏,全心投入学习中,是为了实现以后的梦想,也成就了现在的他。虽然梦想有时候遥不可及,但是任尔风却相信他能做到。试想,一个人为了梦想,持续保持那么高的成绩,是有多强的自律性,背后更是付出了多少汗水,考一次一百不难,每次都考一百难上加难。
为什么任尔风能如此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是同类。
不过,任尔风让好奇的是什么让小男孩沉迷游戏,九年前……九年前……
男生回过神来,打断女孩的思绪,“你呢?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我呀,想当一名医生。”月上枝头,蟾光流泻,少女的脸镀上一层银光,满怀希冀。
“啧啧!看不出来呀,你这么懒懒散散的人,梦想却这么高尚,还妄想当白衣天使。”陆辰睿又恢复到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说句实在话,任尔风还真不太习惯,之前忧郁的他。
“怎么?你有意见?不能以貌取人的好吗?”
“我哪敢,多好的职业,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悬壶济世。”
“你语气就不能正常些,别这么阴阳怪气。”
“行吧,那你为什么想当医生?”陆辰睿收起玩笑的表情,把头探过来问。
倏地,任尔风的笑容略微有些停滞,转瞬,又扬起了一个更绚烂的。陆辰睿盯着她,却从中品出几分凄凉的味道,见女孩轻答,“因为我妈妈”。
陆辰睿伸手在女孩眼前晃了晃,“未来大医生,以后可得罩着小弟呐!”
“看你表现!”任尔风把手伸到陆辰睿眼前,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做出要钱的手势。
陆辰睿一巴掌拍下她的手,“喂,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好意思要钱?”
“谁跟你熟呀,离我远点,别瞎靠近乎。”
“可以呀,任尔风,这么抠门呐,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要身更是想都不用想。”。陆辰睿嬉皮笑脸地靠的更近了。
任尔风把他推开,往前跑了几步,回头身来瞪着他,“你怎么这么猥琐?”
男生追了上去,用力在女生头发上一个劲的揉,原本蓬松自然的短发,立马变得乱糟糟的,陆辰睿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像小孩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起来,“敢说我猥琐,你没搞错吧,你见过比我还帅的帅哥吗?”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作为我的粉丝,你有点粉丝的自觉好不好,还敢夸卢景浩那货帅。”
任尔风双手在头上拨弄,“你都多大了,怎么比小时候还幼稚,敢情儿你一晚上装深沉,就纠结这事。”陆辰睿走上前探出手,想帮她把弄乱的头发整理好,还没碰到头发,手就被拍下,任尔风忽而把小脸凑近,目光灼灼,“说!是不是暗恋我?”
“呵!我暗恋你?你以为我这么没品?”陆辰睿勾唇一笑,带着三分魅惑,问道:“什么叫,比小时候还幼稚!怎么,你原来见过我?”
任尔风眼眸闪烁,“口误!口误!我是想说,你比我初次见到你时幼稚。”女孩刻意强调,“就是我们一起找小雨的那次,忘了?”
“那倒没有。”陆辰睿看着商店橱窗里倒影出来的自己,一时之间,不由怔住了。这还是他吗?多久没这样开怀的笑过了。
陆辰睿看着前面女孩的背影,和她相处,总比和别人,来的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