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碰瓷

  周一,大清早。任尔风就被极具节奏感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思思啊!该起床了!”

  “思思,起床了!”

  是任仲达的声音,孙女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他不好直接推门而入,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人工闹铃。

  任尔风睁开惺忪睡眼,头痛炸裂,昨晚写作业直到凌晨三点才睡下。

  “思思,你起来了吗?”

  这一刻任尔风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哑着声音应道:“起来了,起来了。”

  窗外的天空透着鱼肚白,任尔风翻个了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脸颊在枕头里蹭了蹭,伸出手摸到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才5点半!

  敲门声停了片刻,任尔风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任仲达没听见屋里的响动,洪亮的大嗓门喊道:“思思,你起了吗?怎么没动静呀!”

  “……”

  “外公,我睡得晚……起不来。”

  “思思啊,你之前是作息颠倒了,挺过这两天,等作息恢复正常就好了,赶紧起来。”

  又敲门声持续了两三分钟,任尔风顶着凸凸直跳的太阳穴,拉开床头柜里的抽屉,翻出之前买耳机赠送的耳塞。

  迅速塞上,耳道内被吸音棉填充的鼓鼓囊囊,有些不适。可缺觉的人管不了这些细枝末节。再次钻入被窝里捂住头,进入梦乡。

  六点五十分闹钟响起,任尔风生了个懒腰迅速洗漱,背着书包冲冲出门,在云逸大多数同学都是走读,除了周一因升旗的缘故必须提前十分钟到校,其余时间都是七点三十五分开始响早读课铃。

  任尔风走的急压根没发现,平日里此时应该坐在院里喝茶看报的外公,失去了踪影。她和往常一样,在巷口的那家早餐店里买了豆浆油条,边吃边往学校赶去。

  从任家到云逸向来十五分钟的路程,任尔风时间一直掐的精准,他们班在三楼,几乎她每次走到教学楼的楼梯上,铃声响起,然后她再伴着铃声进教室。

  就算几次被林煜逮住了也拿她没辙,毕竟铃声结束前她已经到了教室,现在想想云逸看门的老大爷,喊她“擦边球”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这一作风引来班里一众班干部的不满,背地里没少议论她,说她身为班长还不以身作则,一个两个眼巴巴的就等着她,哪天栽在自己定的班规上。

  倒是一向有着迟到大王美誉的郑闽钺对她很是佩服,也想学着任尔风这套“打擦边球”的行事作风。课后没少跟任尔风取经。

  任尔风当时劝他,她的这套方法对他不管用,最好不要尝试,郑闽钺不死心果然试了几天,比原来更惨,四次有三次迟到。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任家离学校近,任尔风走路上学,郑闽钺家离得远自然得坐车上学。

  走路的时间完全由任尔风掌控,比如买早点或是其他事情多耽搁了一下,她就用跑的,时间充裕她就用走的。可坐车就说不准了,今天运气好,一路上全是绿灯,运气不好一路上全是红灯,要是再遇到个早高峰,时间花花不就跟流水一样。

  哪能算的那么精确。

  *

  呲——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个街道,此地近云逸校门口,清晨学生、家长、行人来往众多。

  身体惯性前倾,陆辰睿左手撑着前排座椅靠背,右手拽紧电脑,勉强稳住身体。

  李伯惊呼:“少爷,不好了!好像撞到人了。”

  陆辰睿眉宇紧蹙,“下去看看。”

  李伯推门下车,距奔驰前方约半米处,一个老伯坐在路上,面容揪紧、浑身颤抖,捂着腿哎呦哎呦直叫唤,鲜红的血液延伸至地面。

  周围的行人见这边出了车祸,纷纷前来围观,见李伯下车,立马对他指指点点。

  “现在的人呐,开车就是莽撞,看见老人家在过马路都不晓得要减速的。”

  “这可不得了,这么多血啊!肯定撞得不轻。”

  “好好的老人家,以后保不准要瘸呦!”

  李伯是开货车出身,成家之后经亲戚举荐,成为陆家的住家司机,因开车沉稳谨慎,陆辰睿出生后就成了小少爷的专职司机。到现在已有二十来年的驾龄,从未出过事的李伯,却被眼前这副场景给弄懵了。

  云逸建校多年位于老城区,所在的逸景路是双向单行道,彼时正值上学高峰车辆拥堵,奔驰行驶的慢,经过一个小巷口,一名老人从旁窜了出来步入车行道,李伯反应及时立即减了速,老人没有警觉,放着人行道不走,偏要沿着车行道前行,临近学校区域禁止鸣笛,无奈之下,李伯驾着大奔跟在老头身后。

  谁想没走一分钟,老人突然侧过身,在他车前直直倒了下去。

  李伯半响没有上车,陆辰睿抬眸,周遭的行人围在车头,提前结束了视频会议,把笔记本合拢推门下车。

  李伯手足无措的站在人群中央,神色有些慌乱,带着愤怒,看着老人,“老人家,说话得凭良心,我开车开得好好的,你突然蹿到我车前挡着我的去路,我没办法只能跟在你身后,走着走着你就自己摔倒了,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任仲达瘫坐在地,左腿弓起,右腿略曲贴在地面,裤脚往上绉了几圈,鲜血从裤脚往外蔓延滴在马路上,老人家痛到浑身抽搐,五官揪紧,“哎呦,哎呦,好疼!我老头子这全身骨头都要散架哟!”

  鲜血刺疼了围观群众的双眼,见李伯想抵赖,纷纷指责。

  “你不撞人家,人家怎么会摔倒?”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呐!现在社会就是因为很多人像你这样冷漠,才会造成这么多悲剧。”

  “傻站在那干嘛!人家老人家摔成这样,还不赶紧送医院。”

  陆辰睿挤进人群,“怎么了这是?”

  李伯弯下腰去扶老人,手还没挨上,老人的哀痛声突然升高,吓得李伯手猛往回缩,顿时周围的指责声更大了,李伯欲哭无泪,见陆辰睿眉宇微蹙,紧张之下,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少爷,真是不是…我撞的的……他们非说是我……”

  陆辰睿拍拍李伯的肩膀,像是安抚,“让开,我看看。”

  临近校门,任尔风啃完最后一口油条,一口气吸完豆浆,按照往常把垃圾扔进靠近马路边的分类垃圾箱内。

  今天垃圾箱边挤满了人,大多是送完学生的家长和过路的行人,环卫工人正在用抹布擦垃圾桶的外箱,边和家长说话,“你看呐!那位当爸爸的还没有儿子懂事!只会站在旁边傻看。都不会上前帮搀扶下。”

  见任尔风要扔垃圾示意她扔到垃圾车内。

  “是呀,那人看着西服革履,人模狗样,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我跟你说啊,这车可贵着呢!最少得要这个数。”说话的家长比了个1的手势。

  环卫工人咂咂嘴,“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车!”

  顺着两人的话语,任尔风扫了眼停在马路上的豪车,黑色的大奔熟悉的车牌号,映入眼帘,这不是陆辰睿的日常座驾么。

  绕过车尾走近车头,任尔风找到一个空档点起脚尖往里看,果然身穿校服的陆辰睿蹲在一个瘫坐在地的老人家身边,看样子在查看老人家的伤势,李伯惊慌失措的站在一边。

  开车撞到人了?

  老人家侧对着她,因和外公有件相同的外套,任尔风不禁多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任尔风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推开围观群众,挤了进去,推开陆辰睿,奔至老人家身边,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外公你怎么了?别吓我!是撞到腿了吗?疼不疼?我们赶紧上医院!”

  说话间来到任仲达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想把他扶起,她看着闲在一旁的陆辰睿,气急吼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任尔风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害怕、无措、悲痛难过一时之间把心中填满,她甚至不敢去看摊在地上的血迹,外公痛苦的五官,惨白的嘴唇,额头冒着的冷汗,充斥着她的眼底。

  任仲达倒在孙女的怀里,有气无力的道:“丫头……丫头……别难过!外公没事,外公会去医院,你先去学校上课,别让外公担心。”

  泪水下一秒就要决堤,任尔风哽咽,“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去学校……”

  余光扫到陆辰睿,他淡定的站在一旁,任尔风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口吻也变得异常狠厉:“撞的不是你也爷爷是吧?陆辰睿你还有没有良心!老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看戏!”

  路人纷纷安慰道:“小姑娘别着急,我们已经报警了,一定要把他们这种人绳之以法。”

  “同学,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你外公会没事的。”

  “是啊!同学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人证。”

  “像那种豪车都有行车记录仪,他们一定跑不了。”

  任仲达缓慢的抬起手,覆盖在任尔风的手背,轻拍了两下,“不用报警,不用报警,都是同学,没必要报警,也不用联系救护车,外公没什么事。”

  “外公,你都流这么多血了,怎么会没事?”

  任仲达僵了一下,颤巍巍笑道:“丫头……你去上学……去上学。”

  李伯没想到这位老人家竟然是少爷同学的外公,不忍被误会,“任小姐,不能怪我家少爷。要怪也要怪我。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李伯刚想辩解几句,再陆辰睿的一个眼神下,又把话吞了回去。

  陆辰睿神色淡淡,望着任仲达毫无神采的双眸,微垂的眼眸,颤抖的唇瓣,嘴角忍不住抽抽,终究不能忍看着任尔风布满水雾的双眸,开口道:“你还是先看看伤口,再说。”

  “我又不是医生,哪里看得懂!”话虽这么说,任尔风松开任仲达的双臂,蹲下身来到右腿边。

  “哎呦!哎呦!丫头呀!你还是别看了!”任仲达音量拔高,受伤的右腿不住往旁边挪挪。

  这一动,血液愈发流淌的厉害,恍惚间包裹住脚踝的袜子已经被浸湿。

  眼泪滑落融进鲜红的血液,任尔风按住任仲达的脚,哽咽道:“外公,你别动。”

  任尔风低下头望着鲜血从裤脚内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淌,心头一阵瑟缩,这么多血,看来真伤的不轻。她都不敢想象外公真有什么事,让她和外婆怎么办呐。

  她耸耸鼻子,嗯?怎么有股酸甜味?

  任尔风一瞬不瞬盯着鲜红的血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外公这血似乎粘稠的过分。

  她凝眉把头再放低,脸倏地一黑。

  好家伙!竟然是番茄酱!

  “外公,我看看你的伤口!”

  任仲达腿抖得厉害,语气更是显而易见的慌张:“不用!真不用!”

  任尔风不顾任仲达挣扎,把裤腿又往上卷了几圈,贴近膝盖处用胶带绑了个袋装番茄酱,底端剪了个小口,番茄酱顺着小口往小腿肚下流淌。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周围的群众和李伯,被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搞半天,原来是大型碰瓷现场!

  任仲达尴尬的嘿嘿笑道,“我说了没事,你还不信。”他动作迅速,把裤管绉了下去,低着头缩成鸵鸟。

  “你……”

  任尔风被气的说不出来话,睫毛沾着水雾,看了任仲达一眼,调头往学校跑去,无论任仲达在身后如何呼喊,她始终不回头。

  九年前,任沁在得知因冯骏的缘由,她差点被拐卖甚至被强奸后,泣不成声,悲愤欲绝,可没等任沁缓过劲来,网络上、媒体上、电视上、报刊杂志上……一夜之间竟然出现,冯氏父女是联手绑架女儿同班同学,设计陷害清洁工,甚至还谣传冯氏父女乱伦。

  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竟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时沁刚做完手部和脚部的植皮手术没多久,还在家休养。任仲达和李瑶还尚未退休,任仲达更是有着排不完的手术。李瑶更是常常要上夜班。事急从权,任沁怒急攻心,巴不得女儿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当即决定连夜带着冯澄思先行前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