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马刘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尖锥,眼前这个曾经被他咬掉一块肉的家伙,悠然的喝着酒。
马刘对这个家伙说不上感激,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笼中雀,这家伙欣赏腻歪了,或是一巴掌拍死她,或是转手送人。
“舍不得杀我啊?”这家伙话喝完一口酒,漫不经心的问道。
婢女马刘一愣,很快她掏出尖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泪如雨下,眼睛死死的看着连头也不转的家伙。
阎王算是什么,这家伙简直比阎王还可怕。
“别拿死来吓唬我,你死了我同样可以送出柳稚。”他口气淡如秋水。
坐在一旁的柳稚,置若罔闻,她自顾自得吃着菜,样子优雅得像是大家闺秀。
“为什么?”婢女马刘颤声问道。
“给我一个我不把你送人的理由!”那家伙又饮了一口酒问道。
“我从未觉得你救了我,我就解脱了,当年我被踢断了肋骨,命悬一线,是你告诉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我活下去了,为了你,我在十岁就开始在死人堆里爬,一步步,哪怕成为你旁边的死士,可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死士都不算吗?”她几乎咆哮的冲那家伙吼道。
那家伙慢慢的转过头。
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因为那家伙,被北夷王侯公子称为阎王的家伙,此刻看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马刘么?”他问道。
婢女马刘不说话,茫然的看向这家伙。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我左右护法的影子,如果你当年不咬我一口,你不配有今天,也不配有送人的资格!”
婢女马刘一头雾水。
那家伙苦涩一笑,他伸出手拿过婢女马刘手中的尖锥,婢女马刘忘了抵抗。
“你我这样的人,不配有挚友!”他仿若自嘲的说着,甩手丢掉手中的尖锥。
“为了你,为了你牵挂的人活下去,哪怕是交易,哪怕是…………”他像是神经质一样变得泪眼朦胧,后面的话不再说下去,他只是望着大殿外零星的飘雪怔怔出神。
“主人小心!”忽然间,柳稚身形一闪,一道白光从大殿外飞来,直接打飞了柳稚。
紧接着又是第二道,只是一个眨眼间刺向那家伙,他能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地上。
大殿外,一个身披斗笠的人,手持一柄绿色长剑,一步步向大殿走来,他肩头还落着一层薄雪。
寒冷的剑气四处弥漫,凉澈入骨!
柳稚起身,身形摇晃。
“快带主人离开!”柳稚擦擦嘴角的血说道。
马刘回过神来,背起闻尘向屏风后的暗门跑去。
“又见面了,弑神!”柳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别忘了,你只是绝尘的魂魄,一丝灵气!”那人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如同弥漫不散的剑气,很冷!
“那么又是谁驾驭你呢?西梁王叶修?”柳稚嘲讽道。
“那个傀儡?你倒是高看他了!”男人冷笑。
“有心计,但是比不了我家主人!你可融不了五剑呢!”柳稚说完,眼中闪出一柄飞剑,飞剑细如丝缕,气贯长虹,径直刺向男子。
…………
马刘背着闻尘,跑出了快二十里地,在一个破庙里,她停下脚步,因为闻尘的手脚已经冰冷。
一股剑气已经打断他的血脉。
“公子,公子!”她使劲的摇晃他,到后来拍打他的脸庞。
他依旧了无生机。
“你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你救了我,一定要为了我活下去!”马刘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跟你在你心里无足轻重,但那又怎样呢,可我……我想一直陪着你,混蛋,你知道么,你给我起的名字多难听,我的真名叫叶念君,我被掳来北夷,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你救了我,当时我真的好怕,我咬掉你胳膊上那么一大块肉,你没有计较,以前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一名死士,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你身边做一个贴身丫鬟多好。”马刘擦擦脸上的泪,疲惫的笑笑。
“公子啊,你说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有挚友,唯有好好的活下去,那么,我一定为你报仇,来世,我一定叫马刘,终身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无怨无悔!”叶念君说完,看一眼没有气息的闻尘,转身向破庙外走去。
夜幕十分,一少女身形摇晃的走向破庙,皑皑白雪中一座破庙先得突兀。
闻尘躺在破庙的地上,庙台上的泥塑金刚怒目而视。
柳稚躺在闻尘身边,紧紧抱住闻尘,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一遍遍呢喃道:“主人再撑五日,主人再撑五日…………”
她以自己魂魄护住主人的魂魄,竭力不让他的魂魄一点点消散。
哪怕她最后魂魄散尽,主人只有五日的时间。
红袍少女御马飞奔,在苍茫北荒如坠日星辰。
在第五日,北夷境内的官道上,她遇到了那老妪,红袍少女勒马。
“公主殿下,如此慌忙从凤都到北夷,可是担心我家公子的紧呐!”老妪柱杖背剑,语气嘲讽。
“弑神已经在北夷了,你就不怕他连你家公子一起炼化了?”凤灵淡淡说道。
“我家公子当年能在龙城内说出那番豪言壮语,莫说是弑神,加上公主殿下和弑神一起,也未必能赢。”老妪毫不客气的说道。
“是么?”凤灵冷笑一声,不管老妪,她向城内奔去。
挂在凤灵腰间的一块玉牌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她随着玉牌指引的方向向破庙奔去。
“凤都永昌”玉牌一共有两块,被阴阳家术士给予两缕灵气,一阴一阳千丈之内必有感应。
那阴阳术士曾言:阴阳之气取自天地精华,非龙凤之命,不可驭也!
所以,那晚在小茅屋,她赌了一把,将那块带有阳灵的凤朝永昌牌给了闻尘。
这个破绽也是给那些希望闻尘百死不辞的天下人看的。
凤灵缓步踏入破庙,破庙内一少女紧抱着闻尘蜷曲在地上,剑灵护魂,两魂皆如油尽枯灯。
袖中的断尘刀紧握,她日思夜想想用这把刀剜掉他这双狗眼,现在是轻而易举,但她反倒犹豫不决。
她一把拎起闻尘,就在断尘刀刺向他眼睛的时候,挂在闻尘胸前的一枚“凤朝永昌”牌被晃出。
一瞬间她思绪飘渺。
他们初次相见是在凤都,那时候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还叫她小凤凰,她差点剜了这家伙的狗眼。
“喂,凤灵,那个宋慕城太怂包,以后我养你好不好?”
“我可不是宋慕城那个怂包,你要天下,你对我说一声,我便取,我闻尘唯有一剑可破八千丈红尘,唯独你凤灵,是我闻尘最想娶之人!”
这些混帐话是当时龙城的那个小痞子黑炭对那个假凤灵说的,但是她也知道。
凤灵一把拽掉那块玉牌,她心思如风中灯盏,飘忽不定。
命悬一线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龙城的黑炭稚童,他高了很多,白了很多,英俊很多。
“从龙城你就暗中布子,机关算尽,我后知后觉,你赢我一筹,所以你不该死,你输了才该死!”凤灵看着少年一字一句说道。
“你和剑只属于我————凤都风灵!我欣赏你,但你不够格让我喜欢你!”她自顾自的说完捏碎两块“凤都永昌牌”,转身离去。
等少年和少女醒来的时候,一老妪坐在破庙中间,破庙中篝火旺盛。
少年一把推开柳稚,他揉揉胸口,心口隐隐作痛。
“马刘,马刘,给老子滚出来!”他大骂道。
“少爷你醒了!”老妪给篝火中添柴淡淡问道。
不见马刘,胸前的那块凤都永昌牌也不见了。
“妈的,这个死婢女,啥值钱偷啥,失算喽,失算喽!”闻尘后仰倒去,一副心死大于默哀的表情。
“少爷,是凤都公主救了你!”老妪不急不缓的说道。
闻尘像是回光返照,乎的一下起身。
“啥?那个蠢猪小凤凰也来北夷了?”
“少爷,她已经走了!”老妪古井不波。
闻尘捏捏眉心,他好像想起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他起身跑向破庙门口,扯着嗓子喊道:“蠢猪小凤凰,你以为老子不知道那块凤都永昌牌的破绽吗?你以为你算无遗策?老子赚了你两块凤都永昌牌。柳稚还愣住干啥,快喊蠢猪!”
柳稚懵懵懂懂,她也在破庙门口跟着疯主人大喊起来:“蠢猪小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