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宿舍位于昆仑后山,东为雪梅居,西是云蔚阁,石子甬道贯穿全院。最北边是天玑峰,钟灵毓秀,适宜感悟天地。
雪梅居游廊曲折,山青似麒麟奔腾,水秀似猛龙游江。游廊外侧是三间房舍,左右皆各有耳房。
紫芙不停收纳衣物,而珞尘又不断将叠好的衣物翻腾出来。她平日衣着简约,多为浅色襦裙外加零星首饰。只有在赴约国宴时,才会穿上华丽繁冗的宫廷套裙。仙界盛宴自当与众不同,过简过繁都不合适。
她抛下逶迤三尺的光月长裙,换上深蓝雪纺留仙裙,裙底绣有白色花朵,似漫天繁星,又若海底莹光。
曦染看着珞尘忙不迭更换服饰,觉得她甚是可爱。她自己只穿一件鹅黄色倩纱石榴裙,衣着方面不是很在意。她的心思当志存高远,星辰大海……
忽然点点白色沉入眼底,樱红小脸僵住。
花瓣细长,张扬清新,不拘一格。那是曼陀罗花不会有错,此裙当为冥主设计赠送。
她的心思忽然活络起来,想象自己穿上留仙裙,翩翩起舞的模样。
“修仙讲究质朴本真,广袖留仙裙过于华丽,不比藕合纱纹双裙素雅。”
“你觉得我还是穿双裙更好?”
“嗯。”
曦染将珞尘按下,替她绾起朝云髻,又选一支淡紫珠玉钗。她轻手拂过珞尘的金叶簪,低下长长的睫毛。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穿过一条狭窄幽暗长廊,珞尘与曦染挽手进入玉虚宫主殿。
九天乐师杵敲编钟,声乐苍暮古朴,悠远绵长。红毯铺地,画栋雕梁。明珠温润,悬浮四壁。幽光盈盈,暗香浮动,如梦似幻。
珞尘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桂花香馅裹胡桃,玉碗盛来琥珀光。红玛瑙,紫珊瑚,透月沁白,与日争红。
她挣开曦染的手,奔向那五光十色,纸醉金迷。
曦染来不及拉住她,忽然眼前飘落白色花瓣,冥主大人踩着花香,向她款款走来。曦染有些紧张,又有点期待。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冥主伸出手,邀她共舞一曲关雎。
曦染颔首浅笑,满脸嫣红似三月桃花,黑发垂落无风摇曳。美目飘渺似清水,纤腰婀娜如折柳。
舞池中央,冥主墨服银发,如暗夜精灵舞动。曦染蓝纱留仙裙缀满地狱花,似银河涌落九天。
珞尘摩挲着玛瑙夜光杯,颈上套着珍珠翡翠项链,打眼望见修寒哥哥正与染染热歌劲舞。她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揉揉眼睛自言自语。
“我今日喝得有点多……眼睛怎么花了。”
她想走近看个究竟,不留神摔了一跤。呀!哪里来的蘑菇,大片大片铺满地。
蘑菇堆中心,坐着小沙弥。他低头拨弄佛珠,不时拂袖擦拭面颊。
“惟真,你爱吃蘑菇么?种得到处都是。”珞尘摇摇晃晃问道。
旁边有人插嘴,“不要胡说!那是灵芝。惟真乃灵芝现世,修炼万年。他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从西方来求学,如今定是思念灵芝亲眷而伤心哩。”
“原来你是棵灵芝。我介绍紫芙给你认识,她是棵药草。你们正般配……”珞尘伸出手指比划,却怎么都对不齐两手。
忽然眼前奔过一群人潮,将璇鹤团团围住,争先恐后抢夺他的签名,长衫扣子也被接连扯去留作纪念。珞尘好奇,也凑上前去看热闹。
原是璇鹤练笔之作《你不知道的东华帝君》新近发表,风靡三界,雄踞九重天文娱排行榜首位。璇鹤坐在案前,奋笔疾书,龙飞凤舞。无纸可用衫,无墨酱来替。
珞尘捡起不知被谁挤掉的话本,随手翻开来看。书里谱写一曲荡气回肠的爱情传说。东华帝君与红狐狸白凤九经历的爱恨情愁,赚足珞尘的眼泪。
她抽抽嗒嗒地问璇鹤,天下哪有帝君这样痴情又护短的男人。璇鹤正忙着签名,随手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有一位神仙下世。
皓白衣衫胜晴雪飘落,黛青剑眉似远山横立,狭长双目若碧水东流,微笑绛唇如艳阳高照。
天虞上仙!
珞尘一声惊呼,“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我要好好谢谢你,救我娘亲性命。”
天虞上仙微笑不语,双手从背后端出一碗羹汤,热气腾腾,香味十足。
“是你做的?你怎知我爱喝山药鲫鱼汤?”
珞尘伸出手去,正要接住汤碗。谁知身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顺手抢走羹汤,用力掷下,咣当一声,碗碎汤洒。
“女贼首,你吃这么多,会长成胖子,没人喜欢你。”
珞尘努力睁眼看去,那黑影竟是景遥,顿时气上心头,“哼,老叫花子!又来坏我的好事。你是成心不想要我好过是不是!”
景遥嘻嘻哈哈,掉头就跑,珞尘急忙追赶,边跑边喊,“站住!本小姐要好好教训你,让你尝尝我的鞭子的厉害!”
珞尘从袖里掏出凤翎鞭,用力挥甩。鞭梢呼啸,扫过案几,玛瑙珍珠碎落满地。再次扬鞭,触及他人,瞬间火焰丛生。
一时间,器皿破裂声,火烧梁柱声,人群惊呼声,哭喊声,嚎叫声,嘈杂喧嚣,混乱不堪。
火焰越烧越旺,烧毁了璇鹤的新作,烧焦了曦染的衣裙,也烧熟了惟真的灵芝。
混乱狂躁之际,忽然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顷刻浇灭燃烧的火苗。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淋成落汤鸡。
广成子携众仙进入殿内,只见满地狼藉。赤精子收起法宝,原来是只紫金白玉罐,瓢了天河水来救急。
广成子眉头紧锁,一一看去,罪魁祸首正蹲在水坑里,满脸迷茫,不知所措。双裙湿透塌陷,发梢不断滴水。
殿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美酒佳肴,钟磬明珠,灵芝书迷,也不见冥主上仙景遥。一切都是虚无幻象,化为泡影。
原来学堂明为举办迎新晚宴,实则设计这出幻境陷阱,以此来考验学生是否能抵挡酒、色、财、气诱惑。此为昆仑虚新生入学第一课。
中术者心魔作祟,相由心生,所见所感皆为虚幻。且幻境共通,可具现化。旁人皆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本人之所想。是以参与考验者心中困扰,教员一目了然。
亦有那意志坚定者如太一,眼见为实,不受幻境所缚,早早回寝休憩。
然而珞尘不但犯下嗜酒,好色,贪财,嗔怒四戒,最后竟将玉虚殿内烧个干净,提早结束幻象考验,也是出乎学堂意料之外。
广成子喝令在场学生有序退出,珞尘起身正要跟随众人离去,被广成子叫住。
“肇事者须禁闭三日,面壁思过。”
珞尘沮丧地想,她可能真不是修仙那块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