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个皆大欢喜的日子,只等稳婆一来,过不了多久便能见个白胖小子,以后等小子长大了,苦日子也就能过去了。
可这一家人却是满面愁容,尤其以门口的那名男子为最。
媳妇儿的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可是请了多次的稳婆也没有来,跑遍全城,愣是没有一人愿意接的,而原因就在于给的银子太少。
可那已经是这个家省吃俭用整整两月才剩下来的钱了。
为了能够请得起稳婆,就连怀胎八个月的媳妇也只不过是将将把肚子喂饱,至于营养,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说是奢求也不为过。
但是谁能想到皇后娘娘也怀孕了呢?
挨家挨户的稳婆都在卯着劲头,一有哪户人家要生孩子就跟菜市门口争抢的婆娘一般,抢到生意不算完,除面上一份钱,底下还得要一份作为收成,如此,到手的银子翻倍,待宫里万一急需人手时,稳婆们也好赶紧贿赂一番宫人,没准就能凭此进宫混上个小差事呢?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且不论皇后娘娘生产到底会不会从宫外寻稳婆,就说有一个两个稳婆这么搞,没过两天,京中其他稳婆也开始受这种风气的影响了。
要是进了宫,能谋个一官半职,那么以后为主子们办事了,还会少了自己的好处?动辄可就是白玉镯子啊!爱钱的,不爱钱的,蜂拥而至……就是苦了那些个没钱的平头百姓。
平常生孩子请个稳婆,好生养实在不想请,家里老人有经验也成,母子照样平安。但若是家里没老人还不好生养的,可就遭了罪咯。
胯窄臀小,瞧着一副扶风模样,可有些时候毕竟有所影响的。
说的就是那时的杨嬷嬷。
还没迈进门就听见忍耐着的痛呼,忙加快步子上前去看,眼见着媳妇的表情越发痛苦,男子心里也紧紧揪着一块儿,恨不得能够感同身受代替了她去。
她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丝毫眼神交流,可那攥住床边的手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男人,其实她非常痛苦,以至于痛苦得快要昏厥过去了。她从前都是这样,有什么苦都在心里忍着,都受着,憋着不告诉自己。
男人低垂了头。
不多时便出了去,看着街上行人有说有笑,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与此世间格格不入,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路过一家赌坊,喧嚣声叫男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进来玩玩吗?”
这话一出,男人当先缩了脚,下意识还以为是什么隐于市的窑子,可再抬头一看,牌匾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银铃坊。
上头的人多不知晓,可混迹于市井的却没有一人从未耳闻,只因这银铃坊的生意极好不说,还不会恶意抬高价格。换句话说,便是在这里欠了钱,也不必担心转天就被人以巨额银两拖欠为由给堵住。
分明是个赌坊,里头除来客外的女人却大多穿着不甚在意,而且有些格外豪放的稍微那么一矮身就能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窥见里头的波澜。
男人忙看向地面,以避让与其的目光接触。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经过这里,脑海里都会响起来的妻子不满的声音,这次竟然没有了。
更不知道为什么,本该第一时刻远离此处的男人,在听见向其走来的女人的唤声时,竟然没有移动。
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万一,就赢来钱了呢。
那样,就可以请稳婆。
抱着这般想法,男人抬了头,并且开始直视那略带调|戏的目光。
这里不是窑子,不是做那种生意的地方,她们这样,只是为了招揽更多客人而已……这般告诫自己,男人终于点了点头,在软软的声音中,向银铃坊内里走去了。
这一定是上天眷顾,男人在心中想到,不然,怎么会第一把就赢得如此之多的银子呢?
没有理会身后女人的再度出言,男人怀里裹着赢来的银子出了银铃坊,飞奔至距家最近的稳婆家门口,重重地敲响大门。
“稳婆,稳婆!”
“怎么又是你小子?不是告诉你了吗,没钱别来找我接生,忙着呢,没空!”嫌恶的神情挂在脸上毫无顾忌,以至于男人始终也无法忘却。
“我这次有了。”从怀里掏出银子,往那稳婆手里一抛。
见着银子,也顾不上鄙视了,稳婆忙点了点头,然后就回身去拿了些接生的必要物事随男人走了。
接生过后,母子平安。
送走满脑子尽是铜臭的稳婆,男子坐在大门旁边处的凳子上,瞧着破落床榻上鬓间已被汗水打湿的媳妇,心中一阵满足。
这下家里就有钱了吧。
可是,如果拿出那些银子,被媳妇追问起来可要如何解释?她可是最嫌恶那等地方的,要叫她知晓了少不得要与自己大吵一架,虽然她嫁过来之后性子始终是个乖觉的。
于是男人没有冒险,将怀中的物事推了推。
等以后有了更多的钱再告诉她,那个时候,她就不会说什么了,还会夸赞自己一番。
打着这么个主意,三日后,男人再次走入了银铃坊。
上天眷顾,上天眷顾,竟然一点儿都没有亏,反而更赚了不少。
腰包越发鼓,就连走路时都带上了些得色,偶尔面对银铃坊中待客的女人们递来的媚眼还会勾一下嘴角,。
银子是多了,但他仍觉得还没有到能够告诉媳妇的时机,并且,也正因为如此,那些银子中没有拿出一点用来给母子二人补身子,只想着能够多赚些、再多赚些。
“苦日子总会过去的,虽然嫁给你之后没有吃上一天好饭,可我依旧觉得极为充实。”
耳边是她晨起后对自己说的话。
面对走来的女人,男人没有再度回应,只是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甚至思索不到,自己如此情绪的源头在哪里,只有一日又一日地待在乌烟瘴气的赌坊中。
心情差了,可银子是真切的。
但男人不知晓的是,纸包不住火,身上残余的气味终究逃不过女人敏锐的鼻子。
即使这个女人近来只能躺于塌上,几乎无法下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