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府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赶紧将人挪回了院子里。姜阮十分担心原本想跟着看一看,可李瑶说产房血腥气重,她不宜进去,只得回到了自己院子等。
姜阮与陆晏两人手拉着手坐在廊下的矮塌上。与他们隔了老远的院子不时传来几声痛苦尖锐的惨叫声,惊得琉璃瓦檐上的喜鹊扑棱着翅膀飞入万里高空。
姜阮心想,陆家大嫂嫂平日是多么温柔娴静的女子,府中上下都没见过她大声说过过,如今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可见这生孩子的疼是侵入到骨髓去了。
她紧紧抓着陆晏的手,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竖起耳朵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想要转头去陆晏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情绪,谁知一转头,就瞧见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晏一张脸惨白无比,额头上冒起了冷汗。
采薇进来的时候就连着自家姑娘姑爷依偎在一起,缩的跟两只鹌鹑一般,外面的惨叫响一声,他俩抖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中生孩子的是他们。
也不知那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持续了多长时间,姜阮坐在外面腿都麻了,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不时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的翘首相望,心焦的很。
两人从中午坐到了晚上,连晚饭都没心情吃,直到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叫声,这一场属于母亲一个人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生了!陆晏哥哥,大嫂嫂她终于生了!”
姜阮听着那婴孩的啼叫声,激动的热泪盈眶,抱着陆晏的脖颈久久没有松开,不断溢出的眼泪流到了陆晏的脖颈里,一路流到了他心里去。
这是新生的力量。这世间从此以后便多了一条新的生命,他带着对这世界的敬畏,对母亲的敬爱,历尽千辛万苦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
只是,姜阮从那以后,再也不敢轻易与陆晏说生孩子二字。
她敬畏所有伟大的母亲,可这样的疼痛让她不寒而栗。尤其是后来她抱着全身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娃娃,听见倚靠在chuáng头,头上带着抹额,一脸憔悴的陆大嫂嫂有气无力的说已经比第一次生阿蛮快的时候,把她吓了个半死。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被折断骨头的夜晚,那种全身骨头碎掉的感觉,虽然时间不长,可是,那短短的一瞬间,就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李瑶知道她身体有异,从来也没有催过。而陆晏自从那日之后,更是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儿,与她同房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即便是同房后,亲手煮了汤药给她,说是她现在身子没养好,不宜有孕。
只有阿蛮找她玩的时候,喜欢贴在她肚子上问:“小婶婶,你肚子里几时有娃娃?”
姜阮心想:谁知道呢,顺其自然吧。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晚上,陆晏半夜从梦中大叫一声“阮阮”惊醒,吓得姜阮也跟着醒了。
她看着眼前做了噩梦满头大汗的男人,伸手替他抹去头上的大汗。
“你怎么了?”她惺忪着眼睛问,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谁知惊魂未定的男人突然将她抱住,十分脆弱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喃喃道:“我们以后都不要孩子了。”
“为何?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姜阮睡意跑了大半,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抚他有些不安的情绪。
陆晏道:“我害怕。一想到大嫂嫂生孩子的场景,我就想到这疼若是在你身上,阮阮,光是想一想,我便心如刀绞。”
姜阮不知为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可是,旁人总说,人生要有孩子方能圆满,如今大哥哥家有了,将来二哥哥成婚了也会有。陆晏哥哥,你将来若是瞧着旁人的孩子,想起自己膝下寂寞,岂不难过?抑或是你出门在外,旁人都笑话你,如何是好?”
陆晏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亲吻她的嘴角,道:“姜家阿阮,你真是笨死了,旁人与我何gān,我陆晏又岂是会在意旁人的眼光的人,我心中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而已。”
姜阮伏在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你真是讨厌,大半夜的招我起来哭。”
陆晏与她重新躺好,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恸哭,如每一个她睡不着的夜晚一样,轻轻拍着她单薄削瘦的背。
他心想:你来这世上走一遭,本就吃尽了苦头,我只希望你如现在这般,无病无灾,高高兴兴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能与你这样白头到老,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年年岁岁,暮暮朝朝,与卿白头,已是最难求的圆满。
如此这般,便是最好不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