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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岩道:“非也,我今日当马夫去了……”
“马夫?这么好玩的事,因何不叫上我?”
陆岩不知如何回答他,毕竟他实际上是当孔兰的护花使者去了,而若以实相告,只怕又会引起杜程关于秦辛身份的猜疑。
不是他不告诉这个好兄弟,实在是怕若真告诉他,万一他有日喝多了,将秘密说出来。
是以陆岩揶揄道:“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大诗人吧,这种伺候人的活儿,怕你会力不从心。”
杜程知道陆岩不说,必有隐情,便放过了他,转而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无家可归,来你这住宿几日。”
将孔兰送回锦瑟坊后,他便直接来了这儿。他不用想也知道,以他母亲的脾气,岂会轻易放过他和程明芳的亲事?
是以,不归家,省得听唠叨,是他最初的想法。之所以不回御史台,因为他知道陆夫人会派田五去御史台找他。
他猜得没错,陆夫人从宰相府回去后,田五几乎每隔一会就会派田五过去看看,可怜田五每次回来还没好好喘口气便又被派去,当然,他不止去了御史台,还在其他地方寻了,但一直都没寻着。
陆岩坐下喝了两杯酒,看着桌上的酒瓶,突然灵机一动,当下便问杜程:“你宅里还有无空酒瓶?”
“空酒瓶?你要空酒瓶做什么?”
陆岩微微一笑,道:“空酒杯平日里无甚用处,今日用处可大了……”
“你是用它们来插花呢,还是想去卖了换钱?”说完觉得不对,他一个大男人插什么花,堂堂一个御史又岂会缺这点花瓶钱。
“用它来退敌……”陆岩悠悠说道。
“退敌?莫非你学会耍酒瓶了?一扔即中?”
陆岩啼笑皆非:“非也……,你先去将空酒瓶拿来,我等下和你细说。”
杜程进去杂物间,不久手提一只竹篓,竹篓里装了十余只酒瓶,拿来放到桌上。
全是他最爱的稻香酒的酒瓶,酒瓶本身便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灰褐色的瓶身上雕刻的梅花图案栩栩如生,梅枝上站着一只更加生动的鸟,来他宅里的女子曾有人要去几个空瓶子插过花,所以开始时他才问陆岩是不是要拿去插花。
陆岩看了一眼竹篓里的这几个瓶子,见有些许的灰尘,于是说:“我先拿去洗洗。”
杜程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和他一起到了院中井边。
在屋内灯光透出的微弱光线下,他看着陆岩从井中汲出一桶水,将水倒入边上的水盆中,将酒瓶从竹篓拿出,放入水盆中清洗起来。
陆岩边洗酒瓶边说:“还要麻烦杜弟一下,你等会去西郊我那宅里……”他话还未说完,杜程己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接过话题说:“我知道了,假如我猜得不错,你是打算演苦情戏……”
陆岩微微一笑,道:“正是……”
若他母亲是个通情达礼的,他或许还会试图说服她,然而,他太了解他母亲的脾气和秉性了。
于是在陆岩清洗酒瓶的当儿,杜程立刻赶往西郊陆岩买的院宅里去了。
陆夫人果然毫不怀疑,立刻跟了来了。
陆岩演技无懈可击,将失意绝望的情绪演得无比入骨,陆夫人再怎么也想不到,她这儿子竟然会以演戏的方式让她离开京城。
回西郊的路上,是沉默的。
陆夫人以为陆岩醉酒而陷入沉睡,而陆岩也乐于让她这样以为,所以仰躺在轿中,一动不动,佯装睡着。
在回到西郊院宅以后,陆夫人命令田五和那两个此前载了她们京城的马夫将陆岩先抬入浴房,洗去满身的酒气。
两个马夫将陆岩抬到浴房后便离开了,只剩田五一个人帮陆岩洗漱。就在田五帮陆岩脱掉外套时,突然发现陆岩似乎对他眨了眨眼睛。
他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又看了一眼,发现陆岩正睁着眼睛。
“四少爷,你没睡着?”
陆岩点了点头。
“四少爷你这一天去哪了?”
“少问问题,多笑笑。”
田五闭了嘴,笑了一下后,又觉得这样有些傻,于是闭起嘴,说:“四少爷,我不笑成不?”
“不成……”
“一定要笑?”
“对……”
知道四少爷是在逗自己以叉开话题,田五道:“四少爷,你没有真的喝一整天的酒吧?我其实去过杜程那儿找你,可没见着你……”
“嘘,我就在他那儿。”
“你没在那儿……”
“我真的在,只是没让你找着……”
“哼,我可不信……”
正在这时,院里传来走路的声音,陆岩以手做出停止的动作,田五方才不继续问了。
一刻钟后,陆岩被田五背着回到自己房间,因为知道母亲等会一定会过来,所以上床便佯装睡了。
陆夫人看到田五从陆岩房间出来后,便来到了陆岩的房间。她看着装睡的陆岩呆坐了半天,最后用手摸了摸他的鬓发,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第二日。
陆夫人一早便对老太太和宅里众人说了回明城一事。
老太太惊讶之余,不免为陆岩感到开心。
昨儿她早早睡了,她实在不明白因何昨天傍晚吃晚膳时还叨唠着如何要陆岩就范的她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儿媳,竟然一夜之间转变了心意。
不过,老太太也早想回去了,京城再大再好,总归是不如住了几十年的明城自己的府里舒适。
关于回去这事,之前她提过好几次了,陆夫人都以在京城还有未办完的事情为由拒绝了她的提议。
听说要回去,这一早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怜儿了。
总算不用时不时跟着陆夫人去趟宰相府,她突然觉得心里仿佛一块大石落了地。
若说那块大石从何而来,她却不得而知,就是一去宰相府就感觉心里存了块石头。
宰相府里那些误会她和程明书关系的侍女的指指点点她倒并不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在他面前时,她总表现得像个傻子似的。
前天是偷偷摘杏被他看见,给他留下贪吃的印象,昨日,昨日更别提了……
一想到昨日,她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日陆岩偷偷离开院宅后,她被陆夫人骂了半天,本以为陆夫人不会带她去宰相府了,没想到该出门时,她还是被叫上了。
她猜想这陆夫人大概是觉得,她自己去不带上个丫头,显得太寒酸?
但既然陆夫人叫她跟去,她也不敢违抗。
她陪同陆夫人去明记珠宝买了个价值不菲的送给程明芳的定亲手镯后,又陪她去了宰相府。
当陆夫人和六郡主在房中聊天时,她被陆夫人以眼神示意赶了出来。
或许是她们要谈的内容她不便多听,于是她识趣离开了。本来,她还想听听六郡主会怎么处理这桩婚事呢。既然听不到,她也只好在宰相府四处走走。
没想到,这一走,就让自己又出了一次洋相。
宰相府很大,高高的围墙内有错落散布的一些院落。
眼下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宰相府有不少院落的墙下种了茉莉,洁白的茉莉花让整个宰相府笼罩在一阵阵的清香之中。
她在一处围墙下看到两个侍女正在手提竹蓝采摘茉莉,想必是主人让她们采了打算晒干后食用或泡茶的。
她走走停停,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只见前方有一小院,院外墙边同样种着五尺高的茉莉。
反正无处可去,看了看四处无人,于是她弯腰看了一阵。
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两个采摘茉莉的侍女,于是随意采了一朵,放在鼻下,想要闻一闻茉莉的清香。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听到一女子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她连忙抬头。
只见一侍女穿着的女子正手抱一盆洗好的床褥之类的物品站着看她,目光中尽是冰冷及嘲讽之色。
“我……来这赏花。”她答道,只觉莫名其妙,赏个花还能被嘲讽,当真让人气恼。
“只怕赏花是假,想要偶遇是真……”对方又是冷冷的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偶遇?偶什么遇?和谁偶遇?”她更加莫名其妙起来。
“还挺会装,故意站我们二少爷院前赏花,现在装得什么都不知似的,谁信?”
原来这是程明书的院子,她火气上来了:“爱信不信!”
“你赏花就赏花,采花做什么?你当哪儿的花都是你可以随便采的?”
这语带双关的一句话让她无比懊恼,她也不是任人冤枉的,于是说:“你当你这府里的花多娇贵似的,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你还采?”
“我哪里采了?你有证据吗?”说着,她将花放嘴里吃了。
味道有点怪,想像中的甜美清香呢?
“你吃了我当然没证据了……”侍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吃了?你可不要冤枉人。”哼,对于这种侍女,她只能变得无赖才行。
“你!”侍女被她气得浑身哆嗦。
“我什么啊?说啊……”
“我们二少爷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不知道会怎么看你!”
“我管他怎么看我?我和他有甚关系?”
侍女冷笑一声:“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对我们二少爷打的算盘?”
“我对他打算盘?真是莫名其妙,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们二少爷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你在他门口站半天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这是他门口?知道的话,我绕着走……”
说完,她懒得再和她多说,转过身往前走,目光的余光却突然瞥见院中墙内似乎有个人影。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院中,只见程明书正在院里游廊处手持一本书看着。
她突然红了耳朵,刚才的话,不至于被他听见了吧?
他所坐之处距离院墙那么近,如果听不到,岂非聋子?
刚才从呛侍女那儿得来的兴奋,一时之被难堪取代。
是啊,他定然听到了一切。
他一定听到了她站他院外半天不走,听到她耍赖吃过一朵茉莉,还听到了她说的对他不感兴趣。
一想到这些都极有可能被他听到,她简直想撞墙。
昨日从宰相府回来后,她一想起这事就耳根发烫。
就算现在,想到昨日的事情,她还是莫名懊恼。
只有想到马上要出发回去了,她才开心起来。
反正以后,再也无需相见,昨日他听到没听到,还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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