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清醒于他而言仍不真实,且不说这甚么族他从未听闻,男子产子更是荒谬至极,若自己真是由赫钟隐所出,那赫钟隐为何认不出自己?
难道是所过岁月太久,真的将自己给忘光了?
那赫修竹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赫钟隐对自己毫不留情,那一拳一脚令他胸骨裂开脸颊肿胀,疼了几天几夜才算好些。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娘啊,娘······不会这么对他。
牢固的信念一直矗在心底,坚硬如同堡垒,此刻那堡垒裂开细纹,从里面淌出huáng沙,那沙子沿缝隙流淌出来,带走曾经驽定的幻梦,将他散入风中,怎么也聚不起来。
飞雪飘散而出,马蹄高高扬起,口唇溢出白雾,刀剑相撞金石迸起,碎发随风飘飞,兰景明神魂散乱,靠惯性接下几招,毫无还手之力。
陈靖挥动长刀,心中只觉蹊跷,这鬼面修罗魂不守舍,三魂七魄像是丢了大半,一招一式浑无力气,似个刚刚学武的小孩,连步子都迈不出去。
一刀迎面挥来,兰景明下意识扬起手臂,白马撞上一块凹地,他斜斜落下马来,手中有刀挡不住头,这一下若撞在地上,天王老子都救不回了。
陈靖目眦尽裂,猛然勾起长刀,刀背向前一拍,将人向前勾起,跃过地上尖石。
力道被消解大半,兰景明摔在地上,向外滚出几滚,长剑自手中甩开,咚一声撞上石壁。
朔风涌起雪落无声,马蹄嘚嘚而来,高头大马立在身边,仅有的一缕光芒被那身形遮住,陈靖在视线之中扭曲,他沉默而高大,如同坐在高堂里的佛像,巍峨审视自己。
佛像拔剑出鞘,剑尖映出寒芒,那凉意自额头中间落下,自鼻骨向下延伸,直停在喉结上方。
面具自脸颊中间裂开,这日光如此刺眼,将腐朽的自己从yīn暗之中扯出,bào露在日光之下。
太烫了。
这日光太烈,烧灼皮肉炙烤眼睫,兰景明不想睁眼,他想回到襁褓,回到被褥缝隙之中。
周边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鬼面修罗面具凶神恶煞,戴面具的人却称得上容貌清秀,脸上三道或长或短的红疤于常人来说不算甚么,在他脸上已是无比狰狞。
碎雪织成棉毯,如同一座坟墓,将他掩盖起来。
下一刻骤变抖生,兰景明不知哪来的力气,五指成勾握住陈靖剑刃,脖颈高高扬起,猛然向剑尖扎去。
陈靖怒骂一声,极力扭转剑锋,那剑尖还是沿兰景明侧颈划过,剜掉一层皮肉,登时血流如注。
兰景明一击不成,从地上跪爬起来,踉跄摸索去抓自己长剑,抓过来便往脖子上划,陈靖跳下马来,一记手刀狠狠劈落,兰景明眼前发黑,竭力捏紧剑柄,可那长剑重如千钧,一寸都挪不动了。
四周鸦雀无声,唯有疾风涌来,吞没马蹄嘶鸣。
副将陈鸿野拍马上前,手里拎着绳子,小心对陈靖提议:“将军,这人······要拴上吗?”
若按往常的规矩来,这甚么鬼面修罗要被缠上双手,在将军马后拖行一段,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陈靖回过神来,自副将手中接过绳子,试探兰景明脉搏,半跪在地拾起兰景明手腕,在他背后缠上几圈。
“不必拖了,”陈靖将人绑好,将兰景明扛在肩上,自己翻身上马,将人横在身前揽着,“鸿野留下善后,其余人随我回府。”
鞭子甩上马背,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奔腾起来,兰景明昏昏沉沉,被颠的眉头紧皱,眼睫簌簌颤抖,陈靖夹紧马腹,不自觉将人半托起来,手臂横在兰景明腹下,将人贴向自己。
第62章
冷。
冷。
冷。
腰还在吗?
腿还在吗?
······还活着吗?
锁链哗啦一响,兰景明仰起头来,石壁上有一颗水珠,啪嗒落在鼻尖,浸润gān燥嘴唇。
这是哪里?
兰景明浑浑噩噩,眼前笼着一层薄雾,甚么都看不清楚。
他垂下脖颈,竭力摇晃几下,五六块浮冰忽远忽近,摇晃飘dàng开来。
吐息间隐隐冒出白雾,眼睫凉丝丝的,似乎被甚么黏住,硬得牵扯不开。
碎发凝在耳边,发尾被冻住了,冰丝根根分明,扎得颈间发痒,他只想拿来长剑,将头发剃个gān净。
可他压根挪动不了,腰间被锁链缠着,动一动哗啦作响,震得耳骨生疼。
两手被束在一起,高高吊在半空,兰景明试图抬头,可半点挪动不了,他左右看看,这里似乎是一片冰湖,四周布满嶙峋碎石,大大小小的浮冰飘满湖面,白雾笼罩石壁,飘飘然如同仙境。
水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