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噎住,心道这里怪石嶙峋,雪地满是草枝,不慎扎伤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他刺啦两声,从身上扯下两块布料,挡在少年面前:“好歹包上脚底。”
“不要,”少年略略摇头,像个与大人顶嘴的小孩,高高挑起下巴,“不要挡路。”
陈靖无奈极了,心道这少年或许真是猎户之子,在林间潇洒快活惯了,日日与野shòu为伍,身着草裙便能爬山上坡,下海捞鱼,若这里不是冰天雪地,或许赤|条|条在林间行走,才更顺他心意。
一念及此,陈靖半跪在地,攥住一只脚踝,将它扶起搁在膝上:“听我一回,之后再不烦你。”
这只脚粉雕玉琢,趾骨修长,离得近了才能看出,这金铃有些年头,上头圈了一层锈迹,只是做工jīng巧极为细密,像是给人量身打造,沉甸甸分量不轻。
陈靖给人系紧布料,又去捉另一只脚,少年游鱼似的,向后挪过半寸,还是被他捉来小腿,轻轻搁在膝上,陈靖怕走着走着布条脱|落,愣是在他小腿缠上几道,系上几个死结,小心放回地上。
“这样就好,”陈靖扶膝起身,看着那姹紫嫣红的布料,心中甚是满意,“至少不怕再进砂砾,受伤起脓便不好了。”
微风袭来,卷起半面软帘,陈靖眼尖触到修长脖颈,那颈骨极白,晕红融化开来,丝缕浮在上面,似寒梅绽于冬雪,抖落满池细瓣。
陈靖看的呆了,手脚僵硬不知摆在哪边:“我、我······”
少年偏头转身,不再看人,嗓音微微沙哑:“跟上我。”
他没再执意解掉布条,只是脚步放慢许多,明显比之前谨慎,陈靖在背后跟着,从日间走到夜里,其间布条脱|落,连忙再撕几条补上,这么走到傍晚,长衫长裤光秃秃的,少年回头看他,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陈靖第一次见少年露出笑意。
如chūn桃绽放,冬梅融于雪中,宣纸涂上泼墨似的浓彩,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他们貌似已走到丛林边缘,前方枝gān稀疏,越过山头隐有人烟,少年停下脚步,在附近走走停停,找到几个雪堆,在下面抠|挖半天,挖出几个黑黝黝的果子,这几个果子形态各异,长得千奇百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吃进去会不会一命呜呼。
少年席地而坐,用手背拂落残雪,重重咬下一口,汁水满溢出来,他递给陈靖两个,陈靖小心接过,举着果子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莲花果,”少年道,“时酸时甜,听天由命。”
陈靖将信将疑,小心咬下一口,浓烈酸味在舌上爆开,他险些晕倒,蜇的睁不开眼,呸呸重咳两口,没等缓过神来,手中长果被人捞走,换成几个圆的,陈靖反应过来,咬下一口圆果,汁水清甜饱满,有淡淡桂花香味,他láng吞虎咽吃掉几个,忍不住道:“好吃。”
“还有这个,”少年扶膝起身,两手攀住树gān,轻松攀爬上去,坐在枝丫上向下面看,片刻后他落回树下,跑到巨石后面,俯身抠挖几下,抬头呼道:“捉住它们!”
话音刚落,几只鼹鼠状的小shòu奔跑出来,四下吱吱溃逃,这些小shòu毛发短粗,四肢健壮,跑起来力道十足,倒像四蹄踏雪,向远方疾驰而去,陈靖慌忙蹦起,和少年一左一右飞奔出去逮shòu,这些小shòu聪慧机敏,动作灵巧,耍着他们绕来绕去,陈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小shòu斗智斗勇,他连滚带爬扑腾,摔的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抓住两只,他提起这俩战利品,邀功似的拎到半空,傻乎乎给少年看,却见少年已剥好两只,拎着肉走进一处山洞,在里面归拢gān柴,燃起一把烈火。
陈靖眨眨眼睛,盯着手里这俩吱吱作响的小东西,其中一只张开尖牙,猛然给他一口,他疼的打个哆嗦,指头发颤,一把甩了出去,两只小shòu四散奔逃,他把指头塞进嘴唇,狠狠啜吸两口,背起鸿卓走进洞口,坐到少年身边。
少年抬头看他,拨弄掌下柴火,眼珠逡巡一圈:“雪鼠呢?”
“跑了,”陈靖揉揉脑袋,满心无奈,“没捉住。”
少年直勾勾看他半晌,淡淡垂下目光:“妇人之仁。”
“并非如此,”陈靖有些羞愧,不知如何回话,“天寒地冻,万物生存不易,我看那两只还是小的·····”
“弱肉qiáng食乃天地之规,”少年道,“吃了它们,你能活着,放了它们,你会饿死。你选哪个?”
陈靖说不出话。
少年拨弄细签,雪鼠皮肉翻转,泛出阵阵焦香,烤了不知多久,他探出掌心:“盐。”
陈靖忙递出盐罐,少年翻动手腕,将盐巴洒在上头,熟肉冒出诱人浓香,他深吸两口,口水翻涌,眼巴巴盯着肉看,少年这次并不大方,在陈靖目不转睛的渴盼中,自顾自吃掉一块,剩下一块他捡过来盯着,在眼前翻转几下,递到陈靖面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