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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枕芯都汗透了。

  额头顶在陈靖胸口,耳边听着鼾声如雷的呼噜,兰景明摇晃起身,拨开陈靖手臂,赤脚站在地上。

  很久······没有过这么长的噩梦了。

  他慢腾腾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细缝,只着一身单衣,坐在门槛上面。

  月华如水,枝杈落满厚雪。

  兰景明摩挲手掌,掌心贴住双眼,垂头埋在膝间。

  兰杜尔他们······骂的没错。

  他色厉内荏,娘们兮兮,行事优柔寡断,不肯痛下杀手。

  眼下到了将军府中,被温柔乡淹没神智,甚么都看不清了。

  明明即将晋为格勒,甚么儿女情长都该抛在脑后,无论娘亲是谁,无论这青衫先生给他怎样的震动······都不该再深究了。

  天生异相,本就该被抛下,将死之人,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唯一能做的是化作枪尖,在沙场上拼到枪身尽毁,折成破烂碎块。

  眼下此刻······寻到龙脉夺走山河混元图,才是头等大事。

  只是他才入府里,想必时刻有人盯着,贸然行事太过鲁莽,只能先偷偷打探,届时择机行事了。

  第32章

  赫修竹这日jīng神不振,扇着火疲惫不堪,坐在凳上半梦半醒,一会立起身子,一会歪在椅下,喉间有些麻痒,总想引来寒风,冲自己chuī上一阵,这般挣扎半晌,他懒得再扇火了,搬来木桶洗涮一番,出去拉上门闸,打个哈欠便要回去歇息。

  没等走开两步,大门咚咚两声,那声音格外熟悉,赫修竹jīng神一振,猛跑两步回去,一把推开木门:“爹,今日怎回来了?”

  “这话当由我问你,”赫钟隐笑道,“吾儿这么早便歇下了,可是功课都做完了?”

  赫修竹撇嘴嘟囔:“哪有甚么功课,都是些琐碎小事,哪比得上爹爹日理万机。”

  “这谁家酿的陈醋,飘得哪里都是,”赫钟隐没有进门,探出半个脑袋,来回抽抽鼻尖,“酸的人鼻头发痒。”

  “快进来罢,”赫修竹哼哼两声,上前合上木门,“被褥已铺好了,爹爹早些歇息。”

  赫钟隐毫不客气,大摇大摆走入卧房,随手揪来草叶衔住,后仰倒在榻上。

  赫修竹欲言又止,他知爹爹素来爱洁喜净,眼下连外衫都没有脱,想必是遇到了甚么心事。

  两人虽为父子,平日里也是各怀心事,不会事事坦诚相待,赫修竹没有贸然打扰爹爹,而是照旧前屋后院打扫,里外忙来忙去,煮了几碗静心宁神的药汤,挨个搁在桌上。

  赫钟隐神色空茫,长腿在塌边摇晃,两手背在脑后,哼起一首长调。

  因他衔着草叶,这腔调含糊不清,字句听不清楚,曲意悠长绵软,似游子思念故土,更似在助小儿入眠,引得人飘飘然如坠云雾,沉浸在迷梦之中。

  赫修竹静静听着,忍不住想要转头靠近,思前想后还是止住脚步,静静走出屋外,坐在门槛上面,迎风揉揉耳朵,压下喉间痒意。

  他与爹爹形貌并不相似,且从未听爹爹提起过娘亲,这些年来他早知自己资质平平,多亏爹爹提携护佑,才能求得温饱。爹爹对他关怀备注,凡事倾囊相授,从未有过恶言······只是正因为此,他总觉得与爹爹隔着窗纸,爹爹会闹他逗他,哄他劝他,即便他做了错事,也从未打他骂他,连重话都未说过。

  不似父子,倒似故友,而且相敬如宾,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爹爹表象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只有他知道爹爹心里有许多隐秘,并不为外人知晓。

  或许······他也是外人之一。

  赫修竹叹口长气,随手抓来枯枝,在地上捅米粒玩,近处蚁窝里许多蚂蚁正在运粮,被他吓得四散溃逃,乱跑时还不忘驮稳粮草,赫修竹放下枝条,唇角耷拉下来,转身掏了两把新米,散在院落之中。

  “修竹。”

  熟悉嗓音唤他,赫修竹忙直起身子,一路向卧房跑去:“爹,要我做些甚么?”

  “那簪盒······放在哪里,”赫钟隐道,“你可还记得。”

  “记得,”赫修竹连连点头,“爹爹等等,我给你寻来。”

  赫钟隐jiāo待的一切,赫修竹都牢记在心,不敢有半分懈怠,这簪盒是爹爹许久以前jiāo给他的,说要他好好保管,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万万不能丢掉,他以为里面有甚么奇珍异宝,不知何时便要用上,是以最初放在贴身包裹里面,拿绒布缠的严严实实,后来发觉爹爹似乎忘了此物,他才把簪盒取出,放在柜底藏着。

  眼下爹爹要用,他便一阵风卷进房内,将柜子的东西翻个底朝天,小心翼翼捧出簪盒,用布巾擦拭gān净。

  这簪盒蕴着淡淡檀香,上头用彩线绣出一株碧草,这草叶叶片丰盈,形状优美,不似一株死物,倒似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在云中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