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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兰景明攥紧枝条,踩上一截枯gān,未等向上攀爬,顶上噼啪一声,赫钟隐脚下枝gān断裂,整个人沿荆棘滑脱下来,他下意识探出手臂,被雪里埋藏的石块挡了一下,兰景明猛然蹿到前头,一把揪住赫钟隐布带,两人几乎撞坏了小半荆棘丛,才滚到石台上头,双双爬不起来。

  兰景明惊魂未定,身上裙子割的破烂,血痕到处都是,他满心火气发不出来,爬起来拎起赫钟隐领口,拳头高高扬起,眼中喷出怒火:“你们一家都是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那赫修竹便这么重要,你连命都能给他!”

  风声簌簌涌动,半晌没有回应。

  赫钟隐没有挣扎,任人拽起半身,一双眼沉沉坠着,空dàngdàng涣散开来。

  兰景明再不顾甚么长幼尊卑,拳头痒的厉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他能安心?你们父子相依为命,不是让你以命换命!”

  这拳头抡不下去,真好似打中面团,劲力轻飘飘卸了,全数散在风中。

  “你懂甚么,”赫钟隐悠悠叹息,轻飘飘如隐风中,恍惚听不清晰,“我是他爹······他是吾儿。”

  兰景明愣住了。

  天上月光如瀑,人间飒然飘雪,风声如泣如诉,胸口血肉破开大洞,凛凛寒意如附骨之疽,将他蚕食殆尽。

  手下一松,踉跄后退几步,背靠石壁滑坐在地,脑袋埋在膝间,嗬嗬笑个不停。

  笑的快活,笑的肆意,笑声盘旋不断,悠悠dàng在风中。

  时辰快要到了,赫钟隐扶膝起身,刚要攀上荆棘,耳后风声大作,一枚手刀横向切来,他躲闪不及,膝盖落在地上,陷入昏黑之中。

  兰景明半扶半抱,将人送到山洞深处,静静看人半晌,从外头捧来枯草,给人盖在身上。

  圆月映在天边,口中冒出白气,兰景明站在洞口,遥遥望向天际。

  莲花在风中摇曳,簌簌抖动嫩枝。

  兰景明扯下布条,在掌心缠绕几圈,两手攥紧枝条,迎荆棘翻身上去。

  他好似不知道痛,被枯枝刮破大腿划伤手腕,脸颊被风声卷破,眼角被割开半寸,那莲花如梦似幻,通向它的道路永无止境,要一次一次跌落,才能靠近一点。

  兰景明不知自己掉落几次,又踩着枯枝上去,最后握住那莲花时,他眼睛被血糊的睁不开了,满脸蜇痛如烈火炙烤,额角血流浸透脖颈,根jīng吃透他掌心血痕,竟愈加娇艳欲滴,盈盈摇曳生姿。

  他几乎站不住了,踉跄挪回山洞,将莲花放在先生身边,转身爬向洞口,一条腿弯曲起来,额头搁在膝上,掌心紧握成拳,垂眼遥望万丈深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该有的牵绊······一并斩断就是。

  剜掉流血发脓的腐肉,皮肤总有长好的一天。

  斩断本不该有的牵绊,便不会藕断丝连,滑向痛苦深渊。

  第46章

  “金狮子二两,银鹿花三两,蛇蜕草一两,温水冲服一日三次······”

  正午艳阳高照,花香迎风涌来,丝缕融进鼻尖,摇椅咯吱咯吱,在院中晃来晃去。

  底下人坐不住了,爬起来怒目而视:“你根本都没看我,也没给我诊脉,怎知道要用甚么!”

  旁边人慌忙按他:“你惹他作甚,他可是身怀观音血的赫家人,肯给你看就烧高香罢,你还在这耀武扬威······”

  啪嗒一声,宣纸被扣上了。

  摇椅声骤然停止,宣纸渐渐撩开,映出一湾碧色湖泊,那颜色淡如琉璃,瞳仁针尖大小,盯着人时冷漠淡然,似一捧万古不化的寒雪。

  “不愿看就算了,”赫钟隐探出指头,随意捏动两下,将药方揉成一团,在脚下碾成碎渣,“下一个。”

  “你!”

  “算了算了,走罢走罢,他就是这样性子,今日绝不会给你看了,过两天再来罢,等他姊姊在了再来,他只听他姊姊的······”

  “哼。”

  赫钟隐眼皮半掀,凉凉哼了一声。

  “诸位父老乡亲,我赫钟隐有三条规矩,你们年岁大了记不清楚,今日再说一次,”赫钟隐向后一靠,脊背斜上摇椅,带的摇椅咯吱作响,“不信我者不医,自绝于人者不医,非本族人不医。”

  他两手托腮,笑出一口白牙:“谁来求情都没有用,听清了吗?”

  这一日赫家药铺早早关门,赫连翘来找人时,她这弟弟还仰在躺椅里头,一条腿半屈半翘,另一条搭在上头,宣纸盖在脸上,指腹粘满墨汁,身上袍子皱皱巴巴,显见一天都是这么仰着,几乎没站起来过。

  “回家了,”赫连翘二话不说,过来摇晃躺椅,“今日做了你最爱的糯米团团,还是不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