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番大仇得报,菩萨大恩大德,能否收留陈靖,”陈靖哑声吐息,不像是说给旁人,更像是说给自己,“若不能在你身边,如今的陈靖······哪里都不想去了。”
第100章
帐中马奶酒放凉太久,结出一层奶霜,葡萄在果盘里尽皆烂掉,散出腐坏味道。
刀枪成排插在鞘里,刃尖冰凉透出残雪,乌金箭骨外皮脱落,歪斜倒在地上。
兰信鸿jiāo叉两手,沉默坐在帐中,帐外寒风呼啸,飞雪结霜飒飒涌来,凉意从帐外袭来,攀爬而至握住脚踝。
他不知默默坐了多久,冷霜凝在睫上,夜色浓稠如墨流淌进来,凝成灰黑暗影,牢牢覆上脚面。
外面簌簌抖动,一道窈窕身影钻进帐帘,美人轻手轻脚进来,坐在兰信鸿身旁,半身搭在兰信鸿膝侧,久久没有出言。
兰信鸿探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美人,粗糙大掌覆满粗茧,掠过美人肩头。
片刻之后,他将美人从地上拉起,沉沉按在膝上,他靠上前来,额头顶在美人胸|前,像个渴望娘亲的稚子,盼望美人抚摸。
美人摩挲兰信鸿毛茬,将那短短碎发拢在掌心,从上至下抚摸过来,令它们从毛躁转为顺滑。
“父汗忌惮我了,”兰信鸿道,“兰景明尸骨无存不知所踪,兰杜尔殒命在琼苍山上,余下小格勒们难成大器,若这次我再失败,他绝不会放过我的。”
美人轻轻叹息,将兰信鸿揽得更紧,温热体香流淌而出,融化冰冷箭骨。
“他令我们自相残杀,说我难成大器,”兰信鸿颤抖起来,齿列咯咯作响,“他被蛊虫侵蚀太久,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他说我难堪大用,若心中有其它人选,他死前必会·······必会要我陪葬。”
兰信鸿鼻尖抖动,挤进美人胸口,剥|开她的衣襟,大口大口喘息,他溺毙在柔软之中,鼻息之间俱是奶味,胡茬蹭过柔软皮肤,磨出一片水红。
美人并未呼痛,只沉默安抚怀中之人,与他耳鬓厮磨,小声耳语甚么。
“你说得对,眼下事已至此,若再瞻前顾后,甚么都来不及了,”兰信鸿粗声喘息,“只是我若派人前去和谈,未免会被他们忌惮。如今身边隔墙有耳,人人知面不知其心,若风声不慎泄出,你我也有危险。你莫看那陈靖小儿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那梁国人人明争暗斗笑里藏刀,若没有我们屡屡进犯,梁国自此四海升平,他们这将军府还有何作用?早晚要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趴在那任人宰割!”
兰信鸿咬牙切齿,揽臂勒住美人腰背,猛然向前收紧,掌心上下摩擦,几乎揉出火光。
“格勒言之有理,只是格勒何必非要自己动手,”美人摩挲兰信鸿肩背,低语轻柔吐息,“之前你们与那陈靖小儿在沙场对战,回来时曾听你说过,他每次必言要兰赤阿古达血债血偿,传闻他父亲被可汗所杀,这世间诸事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令他得偿所愿,格勒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兰信鸿心神剧震,脑中嗡鸣不休,仰头直勾勾望向美人。
美人颊似朝露,肤若凝脂,举手投足之间明艳可人,即便生过几个娃娃,仍是笑颜如花不染尘俗。
兰信鸿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为了她,为了膝下数子,为了义弟,为了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为了这些做他随帐,将他视作大哥的小格勒们。
他必要夺来大权,护得他们周全。
一夜无话。
转日天光大亮,兰景明醒来时头痛轻了,不似之前那般剧烈,他现如今不怕有伤,身上血痕转瞬便好,擦伤隔日收口,即便身上被利器捅出硕大血洞,两日之后也会结痂。
他不知身在何方,只能望到头顶军帐,这军帐比兰赤阿古达的主帐还要高大,厚重不透风声,连寒意都掠不进来。
帐角放着几只火盆,烘得帐中如同炎夏,脖颈摸着满是热汗。
这是哪里?
唔······或许是阿靖的军帐。
原来阿靖往日行军打仗的军帐是这样的。
兰景明拎起衣衫看看,身上都被洗gān净了,外袍都被换成新的,泛出皂角清香。
他绞尽脑汁想着,昨日里大军休整,他偷偷跑到附近村落酒窖中喝酒,他如今可谓千杯不醉,寻常酒坛根本奈何不了他,他将酒窖里杏花陈酿一扫而空,不知喝了多少,迷迷糊糊去找陈靖,也不知找到没有,恍惚间只觉忽冷忽热酣畅淋漓,还听到阿靖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甚么,一句也没记清楚。
兰景明按揉头皮,轻甩脖颈,摇摇晃晃起身,踉跄走出两步,啪嗒摔在地上。
他爬坐起来,在身上摸来摸去,不知自己哪根筋被搭错了,后背像被几匹骏马碾压过去,酸的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