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信鸿催动马腹,马鞭指向地面,皮笑肉不笑道:“义弟若有个三长两短,大格勒可要给个说法,好歹在父汗面前,替小弟美言几句。”
兰杜尔脸上青中泛紫,高高扬起马鞭,奋力向下甩动,一鞭子抽在兰景明身上,一道血痕刻上皮肤,兰景明纹丝不动,血珠飞溅出去,落在兰道尔颊上,浓烈血腥进口,兰道尔呆呆坐着,傻愣愣扭头看人:“义、义兄······”
“义弟被绑来几个时辰,身上伤了几处,伤的可还厉害,”兰信鸿道,“通通说出来,让大格勒替你出头。”
兰道尔张口结舌,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对,兰景明满身伤痕落在眼中,竟然格外刺眼:“义兄,我,我,我与景明约好玩乐,若谁输了,要进入对方帐中,拿匕首在脖颈划个王八,几日便会痊愈。我,我食言了,我怕疼,景明才将我绑了起来······”
兰景明静静盯着人看,眸中神色变化,短匕挽个刀花,轻轻收入鞘中。
兰杜尔冷笑出声,转头对兰信鸿道:“小格勒之间玩闹打斗,算不得什么大事,大格勒兴师动众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掀了你的营帐,糟蹋了你的美人,传到父汗耳中,你我又得进帐中训话。你丢得起这颜面,我可不想陪着。”
兰信鸿脸上青紫jiāo加,皮笑肉不笑道:“义弟莫要担忧,我与大格勒在你帐里,大格勒胸怀宽广,公私分明,定不会令你求救无门。”
兰道尔进退两难,被捆成一只粽子,左右有两位大格勒的马鞭,眼前有兰景明jīng怪似的眼睛,他骑虎难下,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仰头:“我所言非虚,没有一句妄言。现下义兄找来,可否带我回去?”
兰信鸿笑道:“既是玩乐,总要尽兴才是,看你兴致未散,玩够了再回去吧。”
兰道尔汗如雨下,声如蚊讷:“义兄,义兄所言极是,只是天色不早,出来时未曾知会娘亲,她,她还在等我回去······”
兰道尔的娘亲有身过人本事,让可汗对她爱不释手,兰信鸿心道这义弟情急之下,竟冒出几分聪慧,知道搬娘亲出来,增添几分砝码。
“既是如此,义弟便和我走罢,”兰信鸿甩下马鞭,卷起来高高勾起,将兰道尔拴在背后,“余下的日后再说。”
打马离开之前,他勒紧缰绳,长声笑道:“私下玩乐,终归是小打小闹,格勒选拔赛不日将会举办,若是有几分本事,堂堂正正升为格勒,好过在随帐之中雌伏。”
他言语满是狎昵,兰景明半张脸隐于黑暗,没有回话,更没有俯身相拜。
兰信鸿心满意足,拍马离开,兰杜尔狠狠将鞭子摔在地上,指着兰景明的脸咬牙切齿,另一条马鞭甩在半空,来回挥舞几下,不知为何竟没有落下,帐外马蹄嘚嘚,他拍马离去,帘子随风飞舞,甩下满地láng藉。
营地前后乱作一团,锅碗瓢盆碎裂满地,瓦努拉从旁边营帐跑来,蹲在地上捡拾碎片,她刚刚回帐中寻找药膏,刚拿出来便见两位大格勒拍马过来,惊得她躲回角落,半天不敢出来,直到两人带亲兵离开,她才小跑过来,躲在角落探头探脑,在收拾碎片的间隙,端来一只药碗。
兰景明接过瓷碗,将苦药搁在地上。
他背上被抽破一道,正抽在旧伤口上,抽的皮开肉绽,散出满室血腥。
受伤流血已是家常便饭,他不以为意,抓来一手残雪,随手压在伤上,止住疼痛蔓延。
老图真熄灭柴火,端来紫黑药膏,抹在兰景明背上,兰景明懒洋洋的,尖巧下巴搁在膝上,肩膀抽动几下,长睫低垂下来,五根指头覆在腿上,指骨泛出黛青,颜色不甚康健。
瓦努拉走出随帐,进入仓房栅栏,抱出一只咩咩叫唤的羊羔,它年岁尚小,身体白嫩柔软,惊叫挣扎半天,仍是被她挟进随帐,按在兰景明身边:“你得吃肉。”
瓦努拉揪住羊耳,左右摇晃两下,拍拍它的背脊,砸出怦怦闷响:“小羊羔,新鲜的,剃毛做成肉串,羊骨去髓烤烤,烤出huáng澄澄的羊髓,羊脑洗净烤gān,晒成片片脆脆香·····”
小羊羔似乎预感到悲惨命运,咩咩挣扎不断,蹄子踹上瓦努拉肚子,兰景明看了半晌,摸摸小羊脑袋:“送回去罢。”
“送回去?”瓦努拉口水横流,“你不吃它?”
“不吃,”兰景明摇头,“送回去罢。”
他可以在皑皑白雪中搜寻雪鼠,将它们一窝端掉,可以上山打蛇,将蛇肉串在杆上,烤出滋滋油水。
可他杀不得活生生的,与自己相似的羊羔,它临死前跪地求饶,眼中饱含泪水,求他放它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