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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夜空中月明星稀,簌簌寒雪飘落,将枝杈压至弯折,永康城的雪无穷无尽,在卧房内燃起炭火,仍使人夜不能寐,那些衣不蔽体无家可归的人······不知要怎么过了。

  赫钟隐披上外袍,缓缓走入院中,捡起一块碎石,捏在掌心摩挲。

  他曾在这里将那少年踩在地上,狠狠踢出一脚,听到骨骼崩裂的声响。

  不知······后来断骨有没有长好,与他翻山越岭寻参心莲时,是否疼的厉害。

  卧房内悉悉索索,瓷碗摔在地上,噼啪碎成一滩,赫钟隐收回心神,急急走入卧房,赫修竹满面通红,伸舌呲哈喘气,舌头被烫出几个水泡,眼泪汪汪可怜极了。

  “醒了怎不知道叫人,”赫钟隐将儿子按在榻上,转身chuī凉茶水,递到赫修竹手中,“慢些喝,这些都是你的。”

  赫修竹渴得狠了,咕咚咚灌掉半壶,胡乱抹gān嘴唇:“爹,我这是······睡了多久?”

  “有几日了,”赫钟隐道,“外头瘟疫已压下了,你才醒来莫要劳心费神,再多歇息歇息。”

  “还有,爹,我,我想知道,她,咳,她怎么样了,”赫修竹举起茶碗,挡住大半张脸,眉毛抽动几下,“应,应是在将军府吧?”

  “哪个?”

  “就,就她嘛,我在这也不认得几个人,爹也认得的,”赫修竹声如蚊讷,哼哼唧唧道,“小,小将军的妾侍嘛。”

  赫钟隐眉峰一跳,一脚揣上赫修竹屁|股,赫修竹嗷呜一声,哭咧咧溜进塌里,捂着屁股打滚:“爹gān嘛踹我,儿子可才捡回条命,怜香惜玉懂不懂啊!”

  “踹你几脚,让你清新清醒,”赫钟隐道,“小将军的妾侍并非女子,而是男扮女装潜入府中,留在小将军身边。”

  晴天一道霹雳,劈飞三魂七魄,赫修竹呆愣愣坐着,头顶细毛炸的七零八落。

  “往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吾儿竟被熏成这样,”赫钟隐幽幽叹息,“灶台底下取根柴禾出来,都比你白上几分。”

  赫修竹蔫巴巴塌了,耷拉肩膀缩成一团,活像条落水幼犬,皮毛黯淡无光:“那,那小将军将人带入府中,还将人收为妾侍,岂不是······”

  赫修竹目光发直,隐约察觉甚么,猛灌茶水压惊。

  “不是收为妾侍,”赫钟隐淡道,“是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门的。”

  噗的一声,那口水狂喷出来,喷了赫钟隐满头满脸。

  赫修竹惊慌失措,忙上来帮爹爹擦脸,可他适才醒来时嫌药汤太苦,偷偷倒掉不少,粘了大半在袖子上,眼下一番行云流水下来,将赫钟隐涂成个黑脸狸猫。

  赫钟隐并未发怒,只挡下赫修竹手臂,自己抹净面颊:“将军府龙脉被毁,那少年不知所踪,若我说眼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少年做的,你信是不信?”

  “不信!”

  “为何?”

  “因为他是好人,比我要好的多,”赫修竹羞涩挠头,笑出一口白牙,“爹,不瞒你说,我头一回见他便觉得亲切,像是以前在哪见过,旁人都有几个兄弟姊妹,我若也有······该多好啊。”

  第54章

  “胡说!”赫钟隐抬手一扫,碗碟噼啪飞出,重重摔落在地,他上前两步,提起赫修竹半身,将人拎到面前,“我说过几回,爹爹只有你一个孩儿,绝不会再有其他!”

  赫钟隐目眦尽裂,手背溢出青脉,赫修竹喘不上气,涨得脸颊发紫,扬手掰住爹爹腕骨:“爹,爹,不提了,再不提了······放,放手,儿子要归西了······”

  赫钟隐回过神来,匆忙松开手指,后退两步坐回椅上,指头按住额角,重重摩挲几下,脑中似乎有甚么搅动,搅得他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

  时日已过去这么久了,不该再沉湎于过往,总该走出来了。

  就当是,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赫钟隐捏住茶碗,指间咯咯哒哒,喉间恶心欲呕,眼前满是兰赤阿古达洋洋得意的脸,坚硬胡须晃来晃去,如同黝黑毛刷,扎得他浑身发麻,只想跳进冰湖游上几日,洗去满身污|秽。

  赫修竹缓过气来,慌忙跳到地上,凑上来给爹爹拍背:“爹,这几日您歇息了吗?我看您眼下青黑,约莫几日都没睡了,我给您熬碗汤药,回房好好歇歇罢。”

  “不必,”赫钟隐噎下一盏茶水,拭去额角冷汗,“我去将军府看看,你这几日不准再去药铺,乖乖留在这里。”

  赫修竹拗不过人,只得眼睁睁看爹爹离开,他卧回榻上,睡了这么久自然睡不着了,瞪着窗外看了半晌,来回打几个滚,手臂jiāo叠压在脑后,思前想后只觉得蹊跷,只要提到与兄弟姊妹有关之事,爹爹都会勃然大怒,如被触到逆鳞,不允他多说半句,可爹爹平日里与他谈笑风生,诸多事情并不在意,莫非······他真有甚么兄弟姊妹,只是因种种原因没了或走散了,爹爹不忍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