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贾赦,就连回过神来的陶家女也察觉出了一二,她难以置信的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待她不薄,甚至要带着她跟小柳一起出嫁,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
比起被(女干)杀,她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事竟然与小翠有关,她们虽然名对主仆,但情如姐妹,她有什么好的也会分给小翠,她着实不明白,小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贾赦微微一叹,那怕是活了多年的鬼王,对于人心,他只能说这世上只有让人猜不到的,没有什么是人做不到的,在世上飘『荡』了这么多年,他见过的阴暗事可比陶家女多的多了。
“小翠为什么要这么做?”陶家女身上不断的冒着黑气,不断地问着,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信任的贴身婢女会这样害她?不但引了男人毁了她的清白,还要了她的命。
贾赦略略提点了一下,“除了小翠,那个小柳怕是也有问题。”
“小柳!?”陶家女浑身一颤,惊道:“她……她也有份?为什么……为什么连她都要害我!?要不是我,她早就被人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为什么?”
她身边虽有着小翠与小柳两个贴身丫环,但较真而言,小翠才是她真正的贴身丫环,小柳是后来补上的,那时小翠家里出了事情,眼见家里过不下去,她爹要把小柳卖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小翠跪在她跟前苦求,她这才央着爹爹把小柳买回来。
小柳比小翠还要小上几岁,还是个孩子,压根当不得差,『性』子也有些跳脱,要不是看在她是小翠的亲妹妹的份上,她也不会特意将小柳提到她的贴身丫环,她待她们姐姐这么好,她们却联手背叛了她!?
贾赦淡淡道:“卷宗上写明,当天晚上你并没有留任何丫环在外间伺候。小柳和小翠也互相作了证,说你当晚并未留人在外间。”
若非如此,好好一个闺女被人(女干)杀了,做爹娘的怎么会不问一问女儿的贴身丫环?就因为当时陶家女没留人在外间,是以这两个丫环才洗脱了嫌疑。
“她胡说!她们两个胡说!”陶家女顿时鬼气大盛,“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做?”
贾赦微微挑眉,建议道:“你不妨亲自去问问。”
“我要如何问?”陶家女怨道:“我已经死了啊!”
她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要是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一定会问一问小翠,为什么要害她?
贾赦淡淡道:“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只要你够凶,自然有的是办法。”
要是刚死的陶家女,或许当真没有办法,不过现在陶家女连吸了他二股阴气,也算是有了基本吓人的能力了。
陶家女若有所思,贾赦瞄了一眼鬼头,鬼头会意,悄悄地把陶家女拉到一旁,传授她关于闹鬼之不可不学之二三事。
自从被迫带坏张氏之后,对于如何教坏鬼,鬼头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
虽然陶家女不过是新鬼,能力弱一点,不过没关系,扮鬼吓人是他们的本行,如果陶家女不行,她还可以花钱雇小鬼帮忙。
“雇小鬼!?”陶家女微微心动,“还可以雇鬼帮忙吓人吗?”
她虽然是个新鬼,法力不咋的,不过也因为刚死,爹娘着实烧了不少金纸、银纸给她,元宝香烛更是一箱一箱的烧,东西都堆到屋里没地方塞了,要是能花钱雇小鬼帮她作祟,倒也方便。
“当然可以。”鬼头大手一挥,直接把所有的小鬼尽数拉了出来,大多都是当初从万骨窟里救回来的小鬼,带头的还是那只黑白鬼婴。
鬼头提醒道:“只不过咱们只负责吓人,不负责杀人,要杀人你还是得自己动手。对了,如果确定要杀人,别忘了去城隍爷那边申请一份黑令旗,地府的特许复仇证,你懂的。”
这也是他们从邵阁老身上学到的经验,有一张黑令旗真的很好用,要不是仗着自己手里有黑令旗,邵阁老那敢三不五时跟张道士顶嘴,把张道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后受不了跑了?
至于鬼头为什么这么好心要帮陶家女吓人呢,还不是因为闲的,而且不是他闲,是他手底下的那些小鬼闲啊。
当年贾赦说是花点祭品雇用这些孩子做鬼仆,也免得这些孩子成了孤魂野鬼,这些孩子也着实做的不错,不但家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小鬼们的手艺上虽然不及李厨娘,但也算得上是不错了,童童泡的那一手好茶更是就连宫里的奉茶宫女都不如。
但自从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之后,这群小鬼也越来越不方便出来,一群小鬼都快闷坏了,趁这机会做做好事,顺便帮忙吓吓人,再顺便也帮着自己赚几盏酥油灯也好。
至于香烛铺子老板收到纸钱后的心理阴影面积吗……
早就从一居室扩展到三室两厅还带二卫了。
且不说鬼头在那推荐着自家手底下的小鬼,另外一方面,今日正好是陶家女的七七之日,陶家两老痛失爱女,早就病的起不了身了,偌大的灵堂里只有陶家女的两个丫环守着夜。
两个丫环都一身素白,规规矩矩的给陶家女烧着纸,小翠的年纪和陶家女相仿,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也是个娇俏的小美人儿,而小柳年纪甚小,才不过十三、四岁,不过眉目间隐隐有些不安之『色』。
守在灵堂内的折着纸钱的小柳也不安的问着小翠,“姐姐,今天是姑娘的七七,姑娘会不会回来?我怕……”
小翠连忙捂住小柳的嘴,骂道:“别『乱』说话。”
她顿了顿瞧了一眼左右,见左右无人,教训道:“姑娘回来又怎么的,咱们……咱们又没做什么,怕个什么。”
虽是如此说着,但小翠的声音里却有着几分心虚。
“我……我……我就是怕。”小柳急道:“姐姐,那天你真的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死的吗?”
小翠是她的亲姐姐,她自然是偏着自家亲姐的,可是事后想想,总觉得有几分不安,姑娘最是浅眠,姐姐要是偷溜出去了,姑娘真的会不知道吗?
小翠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之『色』,“我怎么会知道。”她连忙握住小柳的手道:“好柳儿,这事你绝对不能说啊,要是让人知道我没守夜,偷溜了出去,那姐姐就全完了啊。”
小翠吓唬道:“到时姐姐说不定会被发卖掉,咱们阿娘不就是是被发卖掉的吗?你不会希望姐姐被卖掉吧?姐姐一被卖掉,以后就没人照顾你了。到时姐姐说不定被卖一个像咱们爹那样的男人,日日挨打着……小柳,你不会想见姐姐过着这种日子吧?”
小柳吓白了脸,连忙摇头,想想自个爹爹以前打骂着妈妈和姐姐的情况,她打了个寒颤,“不!我不要姐姐被卖掉。”
小翠再次提醒道:“所以,这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不然姐姐就完了。”
小柳抽了抽小鼻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两人耳边突然传来陶家女幽幽的声音,“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两人吓的回头一看,赫然见到满身是血的陶家女阴冷冷的望着她们。
“为什么!?”陶家女伸长了手指掐着小翠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害我?”
“啊!!!有鬼!有鬼!”两女吓的尖叫。
小柳吓的尖叫,“姑娘!我没害你啊!我真的没害你。”
她不过就是个孩子,事情发生时还在自己的房里睡觉呢,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翠!”陶家女掐着小翠的颈子,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盯着小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
现今想想,那个粗重的呼吸声分明就是小翠的,她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辱,还帮着那男人害她!?
“我……我……”小翠吓的直叫,直觉得被陶家女掐的喘不过气来了,她下意识的大叫,“这是你们欠我的!全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娘就不会被老太太卖掉!”
“你……说什么?”陶家女下意识的松了手。
什么她跟她娘的错?
小翠恶意一笑,眼眸间满是赤/『裸』/『裸』的恨意,“你活着我恨你,你死了我还是恨你,这是你跟你娘欠我的!要不是你娘,我娘也不会被老太太卖掉。”
凭什么!?大家都是陶家的女儿,为什么就只有姑娘一个人好,为什么姑娘可以过着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为什么只有她小小年纪就得跟着养父讨生活,小小年纪就得挨着养父的打?还得被养父欺辱?
要不是她娘,她才是陶家的大小姐!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小翠吼道:“我才是陶家的大小姐,这都是你跟你娘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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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升起之时,被困在陶家女死前体验的章知府也终于死了……嗯……是清醒了过来。
“啊~~~有鬼啊!”章同知脸『色』惨白,拉着前来寻他的陶管家的手一个劲的叫着有鬼。
“同知大人!”陶管家也被章同知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可是瞧见了什么?”
章同知顿时卡壳,他能说他不但瞧见了,而且还亲自体验了吗?
“同知大人。”陶管家急问道:“你可是瞧见我家姑娘了?她可有说这凶手现在在那里?什么时候能捉回来?”
“……没。”章同知许久后才郁闷回道:“老子什么也没瞧见。”
xd,他一个大男人体验了被人那个啥啥的滋味,这种事情,就算把他砍成八段他也说不出口。
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章同知那敢再逗留,不顾陶管家的慰留,连忙闪了,这个案子太邪门了,他现在只想静静。
不过想想昨晚的梦境,章同知总觉得有几分怪异,这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当真体验了一番陶家女的临死体验?如果是后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
且不说章同知之后死也不肯再去陶家,而且莫名其妙的跑去庙了求了一堆平安符回来,贾赦也跟着几只鬼师爷就着陶家案细细分析之后,请章同知允许他再次提召陶家人问案。
章同知瞧了一眼陶家案的卷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衣领,直言道:“这陶家案眼下卡在凶手已经逃走,这案怕是审不下去,你再提召陶家人,也不过是平白让陶家两老伤心罢了。”
虽说他一开始不怎么瞧得上贾赦,不过随着日子渐渐过去,他对贾赦倒是颇有改观,这阵子他忙于陶家案,对旁的事情便略略照顾不到了,本想着等陶家案结束之后再行处理的,没想到等他回来之后,却发现贾赦跟陈通判一起都把这些事情给处理好了。
陈通判有几斤几两重,他是再明白也不过了,念在陈通判年纪大了,好些事大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里尽量帮着他便是。要说陈通判有能力处理这么多事,他是绝对不相信的,是以这些事情必定是贾赦所做。
虽然贾赦没经过什么科举,不过倒是个做实事的料,判词也不是写的什么花团锦簇,而是有条有理的直接例举一、二、三、四,而且句句都在点子上,半句废话都没有。
虽然这一开始他颇有几分不习惯这种报告格式,只不过是碍于贾赦的身份不好说了,但看久了之后,不得不说,贾赦这样的报告才是报告啊。
简单明了不说,他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细细分析文字。看旁人一份报告的时间,就足够看完七、八份贾赦的报告了,也着实节省了不少他做事的时间。
尝到了好处之后,章同知便干脆让其他人也学着贾赦的方法做报告,贾赦倒也不是吝啬的,直接教了大家如何整理报告,如果捉出报告中的重点,就连章同知也自己私下学着,并写了一封长信直接将这方法推荐给恩师,虽说这方法显不出他们的文才,不过胜在快速便捷啊。
真正来办差之后,这才知道时间之宝贵,每日要看的案牍那么多,还要去查案,谁有那功夫再去细细琢磨文字。
“赦以为这陶家案疑点甚多。”贾赦沉声道:“第一:凶手何以要蒙着陶家女的眼睛行凶?”
这只章鱼烧虽然刑侦的方向有些错误,不过观念上已经超乎这年代的许多人了。
就陶家一案上,所有该留的证据倒是都懂得留了下来,不只是疑似张二舅兄留下来的腰带,就连陶家女死前的情况都让人细细的记录下来,陶家女死前除了手里的腰带之外,另外连她死前所蒙的帕子也都让衙役仔细的保留了下来。
他也让当地的小鬼们认了那帕子许久,除了认出那帕子是辽阳府当地的麻布所制之外,也瞧不出个什么来,至于那帕子原本是属于谁的,着实难以查出,最后也只能罢了。
“或着是怕陶家女事后指认?”章同知猜了一猜,随即又摇头,“不!绝计不是,那人一开始便打着杀人灭口而来的。”
咳,别问他怎么知道,他可是亲身经历过一次之人啊。
章同知素来醉心于刑侦,即然能想到时间差来估计张二舅兄是否为凶手,自然也不是个傻子,他沉『吟』道:“明明都预备杀人灭口了,但还会下意识的蒙住陶家姑娘的眼睛,可见得来人必定是个认识的,而且还是个熟人。”
贾赦直言,“就陶家父母所言,陶家女素来乖巧,几乎足不出绣楼,最近又因为出嫁在即,更是日日待在绣楼里绣嫁妆,绝对不可能结识泥水匠,并与其相熟。”
即然不熟,又打着事后杀人灭口的心思而来,又怎么会下意识的心虚的蒙住了陶家姑娘的眼睛呢?
贾赦直言,“当然这些不过是些许推测做不得准,说不定还真有男人好这一味的,不过最让赦不解的这腰带普普通通,也着实看不出半点特殊之处,那陶家姑娘的丫环又是怎么认得出来是泥水匠的腰带?”
他真真想不通为什么那陶家丫环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腰带如此印像深刻?而且她是要多努力盯着张二舅兄的腰,这才能一眼把张二舅兄的腰带给认出来?
要不是卷宗里除了陶家丫环之外,还有不少同期做工的泥水匠认了出来,再加上腰带上的确是有些泥灰残留,他都有些疑心陶家丫环是不是随便拿了条腰带说事呢。
章同知微微一叹,“这也是我疑心之处。”
这腰带的确是从张彦卓身上落下的,但他要不是也觉得这证据太过薄弱,也犯不着每天到陶家不停的在绣楼与前罩房间跑了。
“等等!”章同知突然想到一事,“这腰带必定是有人死后放在陶家姑娘的手里的。”
他终于想到他先前在那梦境之中的怪异之处了。
贾赦疑『惑』的瞧了章同知一眼,“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章同知哑口无言,难不成要他告诉贾赦因为他亲身经历了一回,所以他确定他死的时候手里没这腰带吗?
这种事情,他死也不会说的。
“咳咳。”章同知尴尬的轻咳了二声,含糊道:“这个……”
贾赦笑道:“想来大人也是发现了这陶家姑娘的丫环的不对劲之处吧。”
“???”章同知忍不住『露』出一脸黑人问号脸,反问道:“你是指陶家的丫环有问题?”
“这是自然。”贾赦直言道:“这人死后身体僵硬,如果陶家女手上当真握着这么一条腰带,岂有那么容易让陶家丫环拿了下来,即使硬拿下来,已经僵硬的尸体上也必定会留下陶家丫环用力搬动手指的痕迹,但按着仵作所记载,陶家女的手指并没有被人用力掰开的痕迹。”
章同知沉『吟』道:“或着当陶家丫环去拿腰带之时,那时陶家女的手指还没僵硬?”
毕竟那陶家丫环就是第一个发现陶家女死亡之人,说不定当时陶家女身体还没僵硬也不定。
“倘若如此,那凶手为何不拿走自己的腰带?”贾赦不客气的看了章同知的腰一眼,“同为男人,大人觉得有那个男人会不系腰带,半夜溜鸟?”
呵呵,这种事情,那怕他再活三百年也做不到。
至于说那凶手有什么先见之明,知道自己腰带会留在陶家女身上,然后特意多带了一条腰带,这种事情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陶家这案疑点重重,的确是不好办,不过最大的证据与最大的破绽均都是在这腰带上。
章同知与贾赦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同知沉声道:“让人拘提陶家丫环,此人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