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稳住马车,宋棠让马车夫将马车赶到不远处的一根石柱旁,用一条绳子将马车牢牢地栓在石柱上。
当宫里派来的人将皇上愿见宋棠的消息传达给宋棠时,宋棠暗舒了一口气。
她忙让红莲扶她下轿子。
红莲也很高兴,立即伸手去扶宋棠起来。
就在宋棠准备起身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从她的脚底传来,疼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红莲一把将她按住,低声说:“要不要先缓一下再去?”
宋棠摇头,说:“时间紧迫,一刻也耽搁不得了。”
说罢就将一只手按在红莲的肩头,咬紧牙关将一只脚往地面伸去。
双脚到地后,宋棠推开了红莲搀扶她的手,说:“我自己走,你打伞。”
红莲一听就急了,道:“从这里到英华殿足有两里多远的路程,你腿脚本就不灵便,如今又正疼着,怎么走得了?”
宋棠却依旧很坚决地摇头,也不解释,就迈步往宫门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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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在明代,太监在皇帝面前一般自称奴婢,有些职能很高的也可称臣,资历较老的可称老奴,这里采取一般的称呼法。
②:内官监——主管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如围屏、chuáng榻、桌柜等,由太监掌管。
第3章觐见
这一迈步,钻心的疼就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让宋棠不自觉地打了个踉跄。
她平日里也偶尔会下地走几步,但从来没试过连续步行走两里的,所以今天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挑战。
疼,一波一波的疼,如波làng般去了又来,如野草般生生不息,没完没了。坐着疼,躺着疼,站着更疼,就连做梦也常是关于疼痛的梦,这便是她这十七年生涯最真切的感受。
这十七年里,她每天都得花大量的时间来应付这难熬的病痛,饱受折磨,身心憔悴。可以说,她的整个人生都围绕着这病痛转,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多么无聊,多么无奈,多么悲哀。
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健健康康地活着,这导致了她的自卑,但一次次与病魔顽qiáng斗争的经历也磨炼出了她坚qiáng的心性。
然而,再坚qiáng的人也毕竟会有脆弱的时候,何况她所承受的疼痛已那么多,所以最近她经常会问自己——这么痛苦不堪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站定,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继续往前走。
其实她会轻功,虽然练得还不算很好,但短距离施展还是可以的,然而她此刻并不打算用到它。
因为对接下来的事没有把握,所以她更要下足苦功,给足诚意。
独自走这两里路便是她的诚意。
红莲心惊胆战地跟着。
鞋子湿了以后,走路时脚底就像被抹了一层油,老打滑。
这加剧了宋棠行路时的不适感。
她咬着牙前行。
一步一步,缓慢又艰难。
疼痛始终如影随形,时轻时重,似乎铁了心要跟她纠缠到底。
这段不长的路是她有生以来所走过的最长的路。
疼痛感、眩晕感和不适感jiāo织着,让她难受得几近崩溃。
这般艰难行走着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她昨晚做的噩梦,梦里自己所处的无边黑暗以及身体上的疼痛折磨与她现在所面对的情况竟是如此的相似。
她渐渐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中。
偏偏此时她的头部又如同顶了个铁球般的沉重,让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负重前行。
虽然是第一次进宫,但她完全没有心思观赏四周的环境,况且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四周的景物也看不真切。
她一心只想着能快点走到英华殿去。
但是双脚的疼痛让她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刃上。
她这一生中,雪上加霜的体验太多了,但没有一次能及这次的感觉qiáng烈。雨水顺着她的脸颊直流,看起来像是在流泪。
在她从一棵低矮的树旁经过时,一只小指大小的昆虫正用爪子死死地抓住那片被bào风雨chuī打得摇摇晃晃的树叶的末端。
此刻,它整个身子都悬挂着,稍一不注意便会往下掉。
它已经无数次使劲地往叶子上爬了,但每一次快要接近成功时又被树叶上的雨水和大风给赶下来,但它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依旧用爪子死死地抓住树叶的末端,一次次地做着往上爬的努力。
路的另一旁,那些被风雨chuī刮得往一边倒的小草也在一遍又一遍地直起身子,哪怕柔软的身子已经被chuī刮得根本直立不起来,但却从未放弃。
在她们前面带路的那位公公再一次放慢了脚步。
他现在算是弄明白了——跟在他身后这位姑娘的双脚有问题,而且问题挺严重,甚至可以说是残疾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