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余靖跪在了地上,余理想了想,也是跟随于他双膝跪地。对于余理这般的读书人来说,双膝跪地,只能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对于老道这般陌生人下跪,除非是有救命之恩,否则断然不会有如此举动。
秦川在旁边愣了一下,不知道先前如此张狂的余靖为何话都不说就双膝跪地。
余靖此时对着老道说道:“还请道长出手相救,否则这东福镖局便是散了。”
东福镖局的大公子余理也是悲怆的说道:“自从我阿爷受伤之后,不少镖局的兄弟知道东福镖局怕是气数已尽,纷纷投向别的门户,甚至是永和镖局这般的对手,留下不少的老幼以及武道修为较弱的镖局兄弟,况且东福镖局失镖的名声前几日传了出去,先前的老主顾一个也不上门,东福镖局丢镖赔了银钱之后,连积攒多年的老本都殆尽,再也没有银钱遣散众人了,因此你看刚刚聚着的伙计里面,不少是等着遣散银钱回家的,否则现在的东福镖局再无半点生机。”
秦川听此,不禁喟然的想到武道江湖,所谓的人情冷暖,只有自己知晓。先前余总把头行镖之时,在武道江湖有些许的名声,镖局的众位兄弟尊敬不已,想不到才受伤几天,这东福镖局便是树倒猢狲散,先前在山岭见到的那一行人,也只有王大贵等人还在坚守,毕竟他是余总把头的侄儿,于情于理都不会走,但是其他人的做法未免使人心寒。
不过还是老道说得对,武道江湖,强者为尊,让自己活下去,才是行走武道江湖的硬道理。
秦川回过神来,对着余理及余靖两人说道:“二位小哥,既然我们说可以解救,那说明就是有法子,你们二人行此大礼,实在是愧不敢当。”
余理仍旧是盯着老道,久久不愿起身:“道长,先前我二弟鲁莽,有些失礼,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佛家有云,做百座寺,不如活一人。相信在道长所信奉的道义之中,肯定也有此言。我阿爷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这心急如焚。”显然余理看的明白,想要得到老道的首肯方才起身,毕竟这救人的是老道,而非年幼的道童。
余靖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磕了一个响头,粗汉子表达情绪便是爱憎分明,豪爽直接。
余总把头听到两人所言,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二人成何体统,赶紧……,赶紧起身。”
老道看到余总把头脸色更白,示意其不要再发力说话,转身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答道:“你们有此孝心,寻常之人也能感受得到。先前在那偏僻的山岭之中,我见余总把头受了内伤,但是还未伤及肺腑,只需要休养数段时间便可恢复,又因为我与幼童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青州城,因此先行一步,哪知道余总把头在回途中遇到了歹人,这伤势加重,才是如此情形。”
老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当初在山岭之中,并非他与秦川二人见死不救,而是因为余总把头本身武道修为深厚,只是受了内伤,而非性命之忧,因此当时有事离开无可厚非。
余理听到,自然是知晓老道的意思,瞅着余靖一眼。
余靖又是一言不发,对着老道又是磕了几个响头。
武道江湖,修行者总以利字当先,不少人为了寻求武道巅峰而无恶不做,更有人抛弃妻儿不管其死活,宁愿在某个宗派之中当个看门的护卫,口中说着敢为天下先等冠冕堂皇的话,希冀着有朝一日能迈入武道江湖,但是忘了糟糠之妻等人。
等到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得到某位大人物的喜爱,有幸进入武道江湖,但是为了那缥缈的武道巅峰,又可背叛宗派山门,如此这般反复无常。
对于凡夫俗子来说,这种人武道修为越高,便越是危险。
老道看到余理与余靖手足情深,还如此孝敬余总把头,心中也是略有暖意的说道:“武道江湖,总有人追求武道巅峰,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追寻天材地宝的辅修;正如读书人想要登上庙堂,为了用尽一切心机,步步为营;这人啊,越活得久,有些东西就忘得越深,幸好,你们二人还记得如此清楚。起来说话吧。不必行此大礼。”
余理起身,说了声愧不敢当。余靖依旧是不肯言语一声。
老道似乎在想着什么,略微心疼的说道:“看到你们如此,我再不出手相救,怕是我这徒儿都看不下去,这日光正甚,你们先去弄点伙食过来,等我吃饱之后,再来出手一试。”
秦川听到老道此言,差点跌倒在地。
先前听着老道说起武道江湖,刚刚有一丝道家的仙味,想不到突然就说自己肚子饿了,哎,看来这老道,确实不靠谱。
刚刚秦川还在想着,若是牛大嫂那边接不到红白喜事吹奏乐曲的活,那便去青州城的道观之中租个摊位,替人抽签解梦,只是如今看到老道这般,秦川心中默念:“以后和这老道出去,只能是吃饱了才能干活,否则到时候去抽签解梦,没有仙人道骨的样子,别人哪里肯信。”
料是余理见多识广,听到老道所言也是惊了一下,没有想到这道长如此的世俗,仿佛同武道江湖江湖行走的假道士一般。但余理仍旧是开口问道:“敢问道长,这可有忌口之物?”
秦川在旁边没好气的回答:“有啥吃啥,管饱就行,他又不辟谷,啥都不挑。”
老道笑着说了一声:“饭菜无妨,有酒更好。”
“不错,要有酒,管饱为好。”秦川在旁边补充道。
余理对旁边的余靖使了一个脸色,余靖就拿着刚刚秦川挂在墙边的猪排骨走了出去,过半个时辰,一位妇人黑着脸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还未等老道开口称谢,这位妇人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这也难怪,妇人心里想着东福镖局不去审问这老道二人,而是好酒好菜的招待,这让镖局的其他人等做何感想,毕竟这些酒菜可是镖局三天的银钱。在东福镖局艰难之时,不去想着扛起大旗,而是相信这两个来历不明的臭老道,看来东福镖局若是交到此二人手中,真是时日无多。
秦川看着盘子,发现为红烧猪排、清蒸鲋鱼、红卤烧鸡等菜,盘子上烙了几张卷饼,看着色泽明亮,很有食欲。饭菜的旁边放着两坛四月青,料是秦川早上吃得很饱,此刻也开始有些食欲。
余理在旁边笑道:“这方才着急,就没有上街,拿着两位提着的猪排骨就着昨日剩下的菜随便招待一些,方才那位,便是我们镖局的掌勺之人,来这东福镖局三十年了,手艺相当精湛,只是按此情形,她也呆不了多久了。”
老道听出余理话里的意思:“嘿嘿,你放心,吃了饭菜,我必当倾力而为。”
然而秦川却是不好意思,哪有自己带着猪排骨过来,又把猪排骨吃光的道理,而且顺便还蹭了别人的好酒,若是老道到时候治不好余总把头,那可丢脸了。
老道催促着秦川下筷子,又对余理二人说道:“这么多饭菜,我们二人肯定吃不完,来,你们一起坐上来吃吧。”
余理摇了摇头,对着老道说道:“阿爷如此病重,我们哪能吃得下。”
老道起身拉着余理及余靖二人坐下,在他们面前放好了碗筷,又倒了一杯四月青说道:“吃饱饭,才能干好活,你们二人若是饭都吃不好,哪里能扛得起东福镖局的担子呢。”
余理想了一下,还是听从老道所言,招呼余靖动筷子。
只见余靖饭量惊人,不到一会功夫,这几张卷饼已经下肚,不过这桌子上的饭菜,却是几乎未动。
秦川见到,对着余靖说道:“二少爷,你吃饭不吃菜啊。”
余靖此刻涨红了脸说道:“哎,我吃饱就行,你们吃吧。”说罢眼睛却是盯着红卤烧鸡,不肯移开。
秦川拿了一个烧鸡腿放进余靖的碗中:“我们二人饭量小,吃不完这些可口饭菜,还不如一起动筷早点吃完,早点为余总把头看病。”
余靖瞅了余理一眼,见其没有说话,转眼之间就把鸡腿吃了,连骨头都不见其吐出来,只听见牙齿之间嘎嘣的声音出来,听得秦川满身的不自在。
这二少爷,看起来是个狠人。
秦川慢悠悠的吃着清蒸鲋鱼说道:“这古人云,人生有几大恨事,一恨鲋鱼多骨,二恨河豚有毒,三恨金橘多酸,四恨海棠无花,这鲋鱼虽然可口,但是吃起来太过麻烦。”
余理将鲋鱼的鱼肉剔除出来,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口,在旁说道:“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想我从白鹿书院出来,如今也是一事无成,现如今东福镖局即将四散,我等此生,怕是如此了。”
秦川听到余理说到白鹿书院,心中窃喜的问道:“听说这白鹿书院是青州城读书人汇聚的地方,里面有不少奇人,大少爷,那你可认得草书?”
余理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小道长莫要取笑于我,这草书自从前朝之后,世间便是少有读书人认得,我行楷之书还可以,不过草书却是无能为力。”
秦川听到,谢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余理看到秦川的神情,猜出来秦川肯定是有一本草书的秘籍,甚至是道家的不传绝学,只是苦于是草书无法辨认而已,于是开口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这草书如何辨识,但是肯定有一处地方,有卖此对照的书籍,虽然草书同字不同形,不能使行楷与草书一一对应,但是想着天下书法,殊道同归,这也差不了哪里去。”
秦川听到,立马放下碗筷说道:“那这等对照的书籍,在哪里可以找到呢?”
余理指着饭菜说道:“小道友,不着急,不着急,等你们把阿爷治好之后,我亲自带你们去。”
秦川端起酒杯,敬了余理一杯,转身对老道说道:“等下可得出力,不能辜负别人的这般饭菜。”
老道已经是喝得脸色微醺,准备再开一坛,但是秦川赶忙制止:“得得得,你这酒量我还不知晓吗,一杯正好二杯倒,三杯不省人事,等你把余总把头治好,那东福镖局便是能够活下来继续走镖,凭借余总把头几十年的经营,这镖局的生意必定不会太差,到时候咱们天天上这东福镖局喝酒。”
余理在旁边举起了一杯酒,敬着老道与秦川:“若是阿爷能够恢复如当初,到时候四月青,管够。”余理在旁边看得清楚,这老道似乎十分喜爱这幼徒。
老道打了一个饱嗝,回味了下四月青的酒香,方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擦了下自己满嘴的油腥:“得得得,吃个饭都吃不好,哎,我先去把余总把头治好,再来喝光这坛四月青。”老道说完便往余总把头那边走去。
余理见此,对着余靖说道:“去门口那边呆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可靠近。”
“是,大哥。”听到余理的话,余靖在门口那边呆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此刻余总把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盖着的被子已经有了些许的血迹,老道闻着空气中的血腥之味问道:“这余总把头身上,为何会有血迹。”
余理在旁边站着,看了四周一眼说道:“听回来的镖局兄弟说,这是那日同劫镖的悍匪交手之后所致,但是我看了浑身上下却无伤口,找了青州城有名的郎中,他也是看不出来为何。”余理停了一声,对着余靖喊了一声:“老二,你可知晓这血迹是从何而来。”
余靖犹如门神一般站在门那边,摇了摇头。
老道见此,也是麻利的理了一下双手的道袍,从被褥之中再次取出余总把头的手,闭着眼睛沉思了许久,猛然有一道灵气波动着从余总把头的额间出来,冲破了房顶的瓦块而去,此刻日光正甚,秋日的阳光透过新出的窟窿之中照射下来,这东边的厢房之中因此更亮。
余总把头此刻突然咳了一口血,转眼又昏睡过去,余靖准备起身上前查看,但是没有余理发话,却是未曾移动一步。
“道长,刚刚那是何物?”余理见余总把头咯血,不禁担心的说道。
老道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窟窿,若有所思的答道:“刚刚那是剑气!如此看来,那日余总把头便是和一位通感境界的剑师交过手,这剑师借助的天地灵气,还有一丝存在体内乱窜,伤了余总把头的五脏肺腑,因此虽说看不出伤痕,但是余总把头其实伤势甚重。”
余理听此,心中更是着急:“还请道长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若是日后有需要东福镖局之处,道长尽管开口便是。”但是余理突然想到,能够解决通感境界剑师的剑气之人,哪里需要东福镖局的帮忙呢。
老道眯着眼睛说道:“刚刚我驱赶了体内残存的灵气,现如今是要修复这伤其的五脏六腑,这有些灵丹妙药,只有归云宗、太虚宫等武道江湖的巨擘之地才有,凭着你们东福镖局的名声,别人都不会见你。先前在山岭的酒馆之中,余总把头替我们付了两碗面钱,今日我便还给他了。”
老道说完掏出了一物,站在门口之中沉默不语的余靖都突然开口说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