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宏门殿出来,正是烈日当头,快要入夏的天气,空气里的灰尘都带着热意,正常人哪能不热。
但北芷秋手上的食盒却冰冷冷的。
本来还打算去宫里看看各位皇兄,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没什么心情。
明明以前她也帮着处理过一些政事,甚至当初以开挖河道疏通江河来解决水患都是她提出来的。
北帝向来夸她聪慧,怎么会突然如此。
要说立太子之事越距,可北帝主动跟北芷秋讨论过也不止一次两次。
怎么会这样?
北芷秋心事重重回到南苑,第二天却忽然传来消息说北帝任命北洛横监查此次北修睿下毒一案。
“是啊公主,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您怎么会这么惊讶呢?”似儿一脸不解地望着北芷秋。
长公主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毕竟她这些年为三皇子被贬之事耿耿于怀,三皇子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回来,她不应该眉头蹙起啊。
北芷秋确实挺惊讶的,她昨天才试图去求北帝给北洛横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结果差点被安上摄政的罪名,今天怎么就已经下旨了。
看着镜子里似儿忙碌的身影,北芷秋没再问什么,等到似儿为她梳洗好,她这才从妆台前起身,落座在软榻上。
“慕沉楠去哪了?”北芷秋手里拿合欢扇,闭着眼一下一下轻扇,一袭轻纱从软榻垂落。
似儿欣赏着自己公主的身姿,又听她主动问起驸马,面上一喜,“公主,驸马出去了,不过您放心,驸马应该没多久就回来了。”
“朝哪个方向走的?”
似儿诧异望她,长公主怎么突然这么关心驸马?
“我不知道啊公主。”
她每天跟在长公主身边,驸马做什么,往什么地方走,她哪会知道。
似儿自然不知道,甚至府里的人都没有看到慕沉楠往哪个方向走的,因为他压根就没出去。
北芷秋提着食盒,绕过几根粗大湿漉漉的石柱,一眼就看见泡在热池里的慕沉楠。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帮了人却不要回报,这可不像你。”北芷秋轻笑,提着食盒走近,洞里冷清,她的声音显得出奇的空灵。
慕沉楠偏过头看她,注意到她手上的食盒,又将视线落回她脸上,笑得妖冶,“帮什么?给你父皇谏言的是你那宝贝妹妹,又不是我。”
说话酸溜溜的。
北芷秋瞧着眼前这个欲擒故纵的男人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看他还依旧毫不躲闪地回望她,甚至眼里隐隐约约燃起火光时,终于败下阵来。
北芷秋蹲下,将食盒拿到身前,取下盖子,一股浓浓的肉香传出来,间杂着茶香,再仔细一闻,里面还有些许的药香。
汤蛊里盛着大骨,汤很浓郁,药渣和茶叶是包用丝绸包好,之后捞出来丢弃的,汤里现在只有一些佐料。
慕沉楠眯着眼,看她低头摆弄的样子,伸手挑拨着她头上的步摇,嘴角上扬,“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他的落落就是关心他。
北芷秋极力忽视那赤裸裸的目光,手上没停下,满满的一碗大骨和汤盛好递给他。
“我在府里看见齐御了,猜的。”
平日里这两个大男人出去就形影不离的,齐御在府里,慕沉楠估计也在。
“落落真聪明。”就这样就把事情都推出来了。
他嘴角笑得得意,满意地吃着大骨喝着汤。
北芷秋默默看他两眼,忍不住开口,“做生意,歹徒拦路打劫之事在所难免,但依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受伤吧。”
北芷秋朝他仔细看他,他总是一身黑衣,她没看出来他哪里受伤了。
她没有亲眼见过慕沉楠打架的样子,但在天山脚下,她骗血珠那次,他可是在她闭眼的瞬间就灭了一个守卫队的人。
看守天山的护卫是由皇宫派出,身手非凡,慕沉楠能在瞬间将其毙命,怎么会在劫匪中频频受伤。
慕沉楠闻言嗤笑,语气里带着嘲弄,进食的动作倒是没停下,“不错。会闻血腥味儿了,落落进步了。”
“是齐御说的。”北芷秋料想到北帝召回北洛横一事和慕沉楠有关,便找到齐御相问。
齐御便连同他受伤一齐说了,不过,齐御冰冷冷的脸上,看她的眼神要有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哦?”
慕沉楠嘲弄一声,估计能猜到齐御当时的表情了。
北芷秋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嘴唇张了张,又犹豫着放平了。
慕沉楠勾了勾嘴角,“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不能说?”
“是不是我父皇做的?”她淡定问他,眼里却十分笃定。
没什么意外,慕沉楠默默咀嚼,片刻后嗤笑,她向来聪慧,所以他知道也瞒不住,啃着骨头点了点头。
心里的那点幻想被打破,北芷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说服不了自己。
慕沉楠瞧她瞬间白下来的脸,神色幽深,嗓音薄凉,“他以为你要举荐的人是我。”
北芷秋怔怔看他,其实北帝不是呵斥她摄政,因为他了解看着长大的女儿不会觊觎。
他是以为,北芷秋举荐的是慕沉楠。
他忌惮!
“你不是已经不做官了吗,父皇为何要这样对你?”当初慕沉楠拒绝了北帝的好意,义正言辞地说只是为了打下聘礼。
“况且,当初父皇不是想让你入朝为官吗?”他们的婚事,就是北帝为招纳慕沉楠下的诚意。
北帝看重慕沉楠,为了巩固秋明连最爱的女儿都可以舍,怎么可能误以为因为慕沉楠又要做官而发怒。
慕沉楠已经吃完了,相比北芷秋的惊讶,他平静得多,双手搭在石岸上,只偏过头一双眼睨着她,“朝堂之事,本就变换莫测,君主所要做的,是维护得来不易的平静。”
这样就要改变决策吗?敏感到她还未说完就下定论。
北芷秋不懂,真的不懂。
“可是父皇一直都很想招纳你,你看,即使你不做官,父皇还是将这府邸赐名‘慕府’。”
而不是公主府。
虽然当时百姓对慕沉楠呼声很高,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北帝想告诉慕沉楠,只要他想,这秋明的朝堂向他敞开。
慕沉楠嘴角染笑,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你父皇依旧这么想,只是如今朝堂上风变了,他便顾不得这些。你说已经安稳的江山,和皇子相残,哪个更急?”
“什么意思?”北芷秋仔细想着他的话,忽然脑袋像被丢入冰窖里一样,一片空白。
“落落,落落。”慕沉楠面色焦急,从水里站起来把着她的脸,池水刚刚及他腰际。“不要想,不要去想。”
他强迫她抬头转移注意力,尽力安慰,“你不要想,我告诉你……”
“你说几个皇子在争皇位?”北芷秋猛地抬头,痛苦之色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