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枫叶竹林
马车连夜行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停下。
季临渊抱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木羡鱼,跳下了马车。
萨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跳下了马车才发现,他们竟然被送到了一处深山的山脚下,此时已是深秋,漫山遍野都是红火的枫叶,就如同昨夜在天牢燃起的熊熊大火。
就连地上也被凋落的枫叶铺满,踩上去软绵绵的。
司琛拍了拍拉车的马,那匹棕红色的马打了一个响亮的马笔,就悠闲地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季临渊和司琛一路朝着深山走了进去,还不忘低声提醒走在后面的萨仁,“小心脚下,这里到处都是阵法,一不小心,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萨仁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
原本漫山遍野的红叶,走进去一段距离之后,身边的场景却突然变换成了葱郁的森林。
然后是白雪皑皑的冰山,滔滔不绝的江河。
萨仁看的叹为观止,脚下愈发小心谨慎。
感觉度过了几个时辰般的漫长之后,萨仁突然听见了季临渊低沉的声音,“到了。”
萨仁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拉扯了一把,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萨仁终于回过了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处山谷中,面前是一栋精致的竹屋。
“在外面等我。”季临渊语气深沉地吩咐司琛。
司琛立刻恭敬地停住了脚步。
季临渊带着萨仁走了进去,把木羡鱼放在住屋的床上,然后叮嘱萨仁,“照顾好她,我很快回来。”
“好。”
出了木屋,司琛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拦住了季临渊,“少主,在这个时间把那个女人带回到阁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
司琛立刻跪在了地上,低下头,语气郑重。
季临渊转过身,迈开了步子,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注意你的分寸,木羡鱼是我名正言顺会娶过门的妻子,她的身份不容许任何人来置喙。”
“属下明白。”
司琛低着头,低垂着眉眼中掩去了意味深长的眸光。
......
“渊儿。”
竹林里传出一道苍老遒劲的声音,季临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转头就看见了竹林中那道白色的身影。
“师父。”季临渊恭敬道。
“司琛,你先回去吧,阁中还有事等着要你去处理。”
“是,司琛告退。”
司琛在心里悄悄期盼着,只希望阁主能劝动少主,让他能改变主意,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们阁中上下的大事。
司琛走后,季临渊慢步走进了竹林。
一身白色仙袍,满头白发的碧海阁阁主尉迟敬坐在一张棋盘前,温声招呼着季临渊到自己对面坐下。
“难得回来一次,怎么又是这副样子?”
季临渊拿起温在一旁炉火上的茶壶,亲自为自己的师父烹了一盏茶,恭敬送到师父的面前,“师父,喝茶。”
尉迟敬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这副倔脾气,这么多年都没见你改过半分。”
“老夫近日时常在想,当初教你武功,又成立了这么一个碧海阁,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若是你娘亲还在世,见你终日板着一张脸,一心复仇,怕是要怨怼老夫了。”
“师父无错,错的是渊儿。”
七岁那年,若非是师父曾教过他凫水,他早已经淹死在了城东的荷花池中。
十一岁那年,若非是师父授他武艺,他早已被那些被人刻意喂食了疯药的野狗分食干净了。
有些仇,不是他不想放,而是他不能放。
尉迟敬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垂着头的季临渊,心中虽然十分骄傲,可到底还是心疼他要与自己的生父为敌。
“纵然如此倒也罢了,渊儿,丞相府上为你安排的那门亲事......”
“我很满意。”
“满意?可为师听说那丫头是个貌丑无盐,出身鄙陋的农户之女,如何配得上你?”
“师父只听说她的相貌和出身,可听说她数天前京城还未来得及蔓延的疫症,是被她一手解决的?”
“......”尉迟敬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却是亮了亮。
“师父又可曾听说,她将赚来的钱全都交给了二舅舅,托付二舅舅暗中募集一支军队,给渊儿铺路?”
“......当真?”
“自是当真。”
季临渊看着自家师父的眼睛,样子看上去十分磊落,毫无隐瞒。
尉迟敬沉吟了半晌,喟叹道,“若是如此,这丫头,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
至少,在他所知的人中,便只有当年提着一把刀上阵杀敌的长公主有如此心胸。
可如今,长公主也早已经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
“她很好。”
季临渊再次强调,“比任何其他师父您认为和我相配的姑娘都要好。”
尉迟敬明白,面前这个乖徒儿是在告诉他,不要再妄想给他寻一门别的亲事了。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尉迟敬捋着自己下巴上一直垂到了胸前的胡须,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沉重。
“渊儿,你要知道,你的身上背负的不光是你自己的喜悲哀乐,还有阁中其他人的。”
“光是你自己觉得满意还远远不够,要其他人也满意才行。”
“苏家兄妹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如果他这个徒儿不能让阁中其他人也一样觉得木羡鱼好的话,只怕整个碧海阁都会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女子而搞的七零八落。
到时,恐难以收场。
“渊儿明白。”
这其中的要害,他自然也清楚。
但是木羡鱼,他亦不想放弃。
尉迟敬看着季临渊这副沉吟的样子,虽然担心,却也清楚,这个徒儿是个有想法的,不管任何事情都不用让他操心。
从石凳上站起来,尉迟敬笑着招呼季临渊,“走吧,难得回来一次,那些猴崽子怕是都已经等不及了,回去看看吧。”
“是,师父。”
季临渊和尉迟敬一前一后地朝着竹林外面的一道石阶走了上去。
可每上一级,季临渊的心情便沉重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