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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疆场雪焰

  神荼重创,栽得不知所终,燕姗姗也生死未卜,鹰群无首,惶惶而散。

  月鹘军陷入混乱,一半人马不明所以,继续跟鹰而行,另一半留在原位,不知所措。

  麦田山顶响起急促的号角,命令五色旗军听从各旗领军人,无须再按鹰阵而行。

  伴随着高亢凌厉的号角声,麦田山顶最后的金旗牙军扬鞭策马,飞驰而下,正中一杆金色月牙旗,外镶宽阔的云纹银边,在碧天黄沙之间烈烈招展,正是月鹘君长的旗帜。

  领驰者金甲银裘,与旗帜相映,一入沙场,如同寰宇星辰里升起中天月,耀眼夺目。

  林雪崚远远看见,“是晢晔!”

  启明军射鹰破阵,战势剧变,在这节骨眼上,背后蹄声震雷,嘶鸣起伏,露夏栈主余千淞总算赶马而至。他用茭草熏烟,马群闻到缭绕的草香镇定了下来,终于又肯前行。

  启明军跃上战马,自西向东,赶向主战场。

  帕伊黛的骆驼军还在战场中央,她向前眺望,主阵中的青旗军忽然撤离原位,退向东北。

  青旗军这一动,已经松散的神鹰总阵豁然裂开,正在突围的盛军一见捷径,纷纷偏转方向,决洪般向豁口涌去。

  围而缺角是古老战术,用得恰当,可灭死而后生之志。盛军从囫蟒阵突围时还有冲天怒气,耗到此刻,力尽心散,只想逃生。

  叶桻在乱军中长叹,他蹈锋饮血,奋战不休,眼见鹰阵散乱,破敌在望,不料青旗军以退为进,突然一撤,引得盛军完全失控。

  晢晔有意挪开青旗军,把神鹰阵突然散开的不利,转为围而缺角的战略,十分聪明,疲弱惶急的盛军好比海里的鱼群,必须紧紧游成一团,互为后盾,才可抵御强敌,一旦各自乱冲保命,形同散沙,立刻成了易于到口的猎物。

  赛吉的金旗军和白旗军刚好赶至,在豁口外包抄穿杀,鲨鱼似的把乱奔出来的盛军一股股吞灭。

  晢晔眼神冷扫,在千军万马中找到凉州军的领军人,叶桻浑身是血,面容不清,但他手中的凌涛剑,晢晔不会认错。

  他紧紧盯住叶桻,不动声色的驰骑向前,悄悄接近。

  叶桻脊背一阵凉麻,回头一瞥,与晢晔隔着刀林血雾、尘沙重兵,撞个四目相对。

  金甲银裘的君王统帅,再也不是问星台上精雅诡秘的北斗君赵漠。

  叶桻在这一瞥之间,猜出了晢晔的意图,他筋疲力尽,根本不是晢晔的对手,但若能将晢晔引开,也许可以换得盛军的生机。

  他当机立断,嘱咐身边的凛军:“保护温将军,不必再跟着我!”独自一人拨马持剑,夺路杀开。

  晢晔冷笑,还是故交默契,知己知彼,两腿轻夹马腹,纵骑而追。

  启明军疾驰半途,帕伊黛的骆驼军依然挡在前方,骆驼们余怒未消,刍汁飙喷,启明军的马一闻那气息,又起抵触。

  帕伊黛回头张望,骆驼军还有余箭,她下令向启明军二度开射,威力比第一轮箭战疲弱,但启明军惊马颠腾,羿射坛元气未复,还击也比之前逊色。

  骆驼军这道屏障必须破除,林雪崚一横心,“悬天营,飞链刀!”

  悬天营弃了战马,手持盾牌,奔行上前,长弓营左右远射掩护。

  悬天营链兵手冒着箭雨,掷出百十条带折角的飞链刀,前排的骆驼腿被缠住,互绊跌倒,摔下地的骆驼军依然顽狠,以倒伏的骆驼为障,疯射还击。

  激战之际,忽听一声高远凄厉的长嗥,一头巨大的白狼出现在麦田山顶。

  白狼身后还跟着几十头高大的西北狼,西北狼的首领是一头纯黑母狼,这母狼立在白狼一侧,黑白相衬,威猛无比。

  段铮一见,“骆驼军的克星来了!几年不见,连铁牙也娶了媳妇。”

  铁牙闯入西北狼领地之后,被狼群驱逐,它在蓝罂送花粉的路上故意引开神荼,却也引来狼群的追杀。

  神荼被狼群吸引,攻击母狼首领,铁牙并未借此逃离,而是力战巨鹰,拼命救母狼从鹰爪下死里逃生,这群西北狼自此臣服,以铁牙为尊。

  铁牙与鹰搏斗,受了伤,在狼群中休养了一阵之后,继续追寻蓝罂的踪迹,一路北上。

  饥饿的狼群闻腥来到麦田山战场,铁牙在千军万马中嗅到叶桻的气息,它聪明谨慎,观势而行,看准时机,长嚎一声,天降流星一般冲向骆驼军。黑色母狼犹豫一瞬,义无反顾的追随在后,西北群狼奋力跟上。

  林雪崚看着铁牙龇齿怒目的舍命之姿,暗想狼群闻腥而来,这里有的是肉可食,它们没必要冒险深入血战,蓝罂和莛飞不会上沙场,难道师兄在重围中?

  骆驼们听到狼嚎,呆若木鸡,狼群一来,没被绊倒的骆驼们吓得扭头狂奔。

  帕伊黛大惊失色,令人射杀白狼,可铁牙凶狠矫健,灵闪无畏,带领狼群施展狩猎之能,彼此配合,赶着惊恐发疯的骆驼直冲月鹘大军。

  启明军的战马们安静下来,警惕万分的看着狼群驱赶骆驼,它们也忌狼,但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此刻狼是同盟。

  机不可失!林雪崚一扯缰,身下坐骑扬蹄而立,她右手抽剑,气息运足,流光绝汐剑白光耀绽,如击天之电。

  这信念坚笃的“补天诀”是全力进攻的信号,启明军终于撒开应有的锐气,翻江倒海,杀向敌军。

  如果之前凛军破开囫蟒阵是尖锥钻要害,此刻启明军的冲击便是重锤捣碾。

  骆驼高大野蛮,惊疯起来不顾方向,横冲直撞,月鹘军猝不及防,被踩翻无数。

  启明军以狼群为先锋,快若闪电。

  柯文熙、惊春栈迎击青旗军,雷钧、履水坛杀入金旗军,段铮和羿射坛追击骆驼军和白旗军,露夏栈、蛰冬栈绕击黑旗军。

  林雪崚和厉旭坛直入月鹘军最密重的红旗军阵,流光绝汐剑光芒所指,冰风霹雳,倒马飞戈,千里沙场,如烧雪焰。

  晢晔没想到会有狼群从天而降,奇迹般的左右了战势,他勒马回望,环顾战局。

  叶桻为将他引开,独自一人杀入黑旗军,晢晔没有继续去追,“传令韦纥,只要生擒那个青剑将领,便是头功!”

  晢晔掉转马头,望着启明军中的雪亮剑光,心思一动,亲自指挥红旗军阵。

  厉旭坛集中了启明军最刚猛的重兵手,施尧持槊冲在最前,一入阵便搅得红旗军首尾难顾。

  晢晔左右传令,红旗军分开排布,连成几股,象数条扭抖的章鱼触爪,每条触爪都有吸缠之力,又能配合旋绞,将施尧的刺砓营分头卷住,越粘越紧。

  施尧心中一惊,低估赵漠了!

  林雪崚见刺砓营被困,策马而至。红旗军触爪汇聚之处兵力集中,是等待吞食的章鱼首,各条触爪随章鱼首而行,保持绞杀的方向一致。

  她藏敛剑光,倾身前压,催马向红旗军密布的章鱼首疾冲,快到时,剑光陡绽,用“照胆诀”一举破开章鱼嘴。

  红旗军岂能挡得住她这一剑,章鱼首被她直刺而入。

  她并未继续向前,而是横驰两个来回,剑招变幻,寒光汹涌,改刺为削,将章鱼首和各条触爪一气断开。

  红旗军没有得到后继命令,分作两半,一半与刺砓营激战,一半死缠着林雪崚围杀。

  晢晔本就是试探,细观之下,流光绝汐剑固然气势如虹,林雪崚却没有象叶桻那样神诡换位、机妙周旋。

  也许这奇异的本事,连叶桻自己都不甚了解。

  正思量,忽听一声暴喝,是赛吉的吼声。东栾渐手持开山钺,率领厉旭坛断枢营从背后兜绕,直向晢晔杀来。

  赛吉认得那柄劈开巨石的开山钺,见使钺之人是个面容威厉的独眼老者,有心去比比膂力,立即领着身边的金旗军,将东栾渐截住。

  东栾渐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何曾被挡过道?他策马加速,抡钺就劈,前排金旗军被砍得血泼三丈,四飞五坠。

  赛吉的兵刃在被精弩营伏击时失落,后来顺手提了把长柄狼牙锤,此刻卯力相迎,锤钺相撞,地动山摇。

  两人在马上交了几十回合,赛吉力巨,又胜在年轻,正得晢晔看重,在君长眼皮底下,拼了命也不能输。

  东栾渐的目标是晢晔,不想和赛吉磨耗,斜身卖个破绽。

  赛吉一锤捣来,东栾渐闪避时甩手一震,开山钺离柄飞出,钺后一根锁链连在柄上。

  太白宫的兵刃都是工锻坊巧匠所制,看起来最普通的也不寻常,悬天营有飞链刀,开山钺也隐藏飞链,只要触及柄上机簧,钺头便弹离钺柄。

  赛吉哪里想得到这么重的开山钺竟能身首分家,眼见巨斧旋飞而至,照着他的脖子横切,狼牙锤已经回挡不及。

  他大喝一声,仰头后躲,开山钺没有削下他的脑袋,只是削飞了他的鼻子、嘴唇和两颗门牙,一张脸刮去一半,惨不忍睹。

  东栾渐捏着钺柄,手腕一旋,飞钺转了个圈,呼呼生风,再次兜至。

  这次赛吉遁无可遁,就要被劈成两半。

  晢晔皱起眉头,腾身而起,人掠半空,一手前探,手中所持正是银月刀。

  赛吉的鼻子、嘴唇混着血雾横飞,银月刀一触血滴,绽出一道刺眼的血光。

  林雪崚目睹血光,急得大喊:“东坛主!”

  她想也不想,离鞍而起,飞身持剑,掠过重围,剑上寒光白雾,拦向银月刀。

  银月刀醒刀之威,至阴至狠,那样的血腥戾气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她在鹰喙峰顶时身着天蝉甲,没有正面撞上刀气,都被伤得不轻,现在晢晔已经不是那个刚刚找回宝物、控刀青涩的赵漠,而是得心应手的银月刀之主,王杖之威,今非昔比。

  东栾渐劈死郁垒,震伤燕姗姗,令燕姗姗落下病根,多年都不能复原。晢晔倒没存心要为燕姗姗报仇,然而见了东栾渐,心里不自觉的厌恶。

  此刻夕阳斜偏,银月刀怒意激涌,直指东栾渐,磅礴诡谲的血光层层推荡,象落日提前坠落,千军万马,无不震惊。

  东栾渐防备不及,眼前一红,体内犹如炸了个焚炉,是此生从未体会过的灼烈剧痛,开山钺脱手飞落,连人带马向后倾栽。

  红光越来越炽盛,一道莹白雪光突然劈至,寒气如冰山,挡在东栾渐身前。

  “泰阿诀”!

  林雪崚拼尽全力,太白心经用到极致,正面扛下银月刀醒刀的一劈。

  叶桻看到硬拼红光的雪光,惊呼“雪崚!”

  盛军已在启明军的帮助下突围向北,他自己也在层层叠叠的黑旗军中杀开血路,很快就可以追上盛军,可一见林雪崚力战晢晔,他怎会独自离开?

  叶桻早就筋疲力尽,仍是一咬牙,调转马头,再入重围,奔着雪光杀去。

  晢晔内力澎湃,银月刀红光灼空,刀气所及之处,人人胸口裂痛,齿根龇血。

  要是这刀气突破太白心经的防护,林雪崚就算三头六臂,也必死无疑。

  空中掠过一排轻健身影,是岳川和悬天营的链兵手,之前岳川领着这几人绕去麦田山顶,晢晔却下山入阵,他们跟着下山,比众人都晚到一步。

  这几人依仗轻功之利,越过重围,直奔红光、雪光冲激之处。

  刀、剑相拼,气势如同两团烈焰,晃得人难以直视。

  岳川脚一落地,便被刀气震得吐了一嘴血,他瞥见几丈外有一头负伤倒地的骆驼,抛出飞爪,钩住骆驼,其他几个链兵手也纷纷效仿,他们没有赛吉独自掷马的神力,因此合力拖甩,把沉重的骆驼提抛而起,掷向红光最烈处。

  骆驼一触红光,巨大的身躯顷刻暴碎,林雪崚被淋得全身是血,却也因骆驼这一阻,再次在醒刀之利下幸存。

  晢晔也溅了半身血,风度却丝毫无损,“林宫主,别来无恙。”

  他余光一扫,叶桻正不顾一切冲回重围,向这边杀来。

  林雪崚浴血而立,英眉怒目,衬得手中剑越发雪亮耀眼,“赵漠,鹰喙峰顶胜负未分,你坠崖而遁,这剩下的半场,你欠我太久了!”